IV.

道路开始逐渐变得有了些坡度，植被的密度也在渐渐地提高，阴云被茂密的树叶格挡在了视线之外。

休·德拉克汉走向一棵高大的杉树，用手抚摸过它破碎的表皮。抬头看了看后，原地蹲下来，在杉树周围的落叶里翻找了一阵， 原本就十分隐匿的小路，在向山中延伸了几百米后就渐渐地隐没了踪迹。就算是一整队人经过了这片林子，如果刻意不想留下痕迹的话，就算是经验最丰富的追踪大师，也不得不在这里多消耗一些时间了。

德拉克汉考虑着一小队的人一天能够前进的极限，继续在周围寻找着线索。在他看来，这片树木比较稀疏的空地是休息整备的最佳场所了。多少也应该能够发现一些踪迹才是。

他这么考虑着，一面向四周看了看。如果在这里无法判断他们的前进方向的话，接下来想继续前进就比较麻烦了。

一边抱有这样的希望，一边埋着头在附近转了两圈，希望可以找到什么其他的线索。

终于，他在某一片落叶之下发现了一块不寻常的石头。这块石头原本应该是一半嵌在土里的，上面很干燥，下半部分却呈乌黑色。显然是因为什么原因翻出了地表。德拉克汉观察着石头的形状，也许有些好事之人愿意在无所事事的时候尝试能否将其踢出土壤。

以发现这块石头的地点为中心，德拉克汉在一棵红杉树的树干上做了一个记号，并开始向周围调查，不久之后便发现了部分松软泥土上的一些脚印。

脚印十分宽大，而且嵌入深度非常高。事实说明他们可能并没有在这里多做停留，而是加紧向山里赶路。

有了脚印，一切都变得简单了许多。德拉克汉顺着脚印的方向，继续向山里前进。

冷风轻柔，拂过头顶的万千绿叶，森林在坡道变陡处也突然变密，越往深处前进，就越觉得环境光在此处的影响力越来越小。光线不断地变暗，气温也在不断地下降，德拉克汉保持着自己的警觉性，跟着接下来越发清晰的足迹继续前进着。

密林之中的泥土越来越松软，飞禽走兽的声音也变得愈发地清晰了起来。风声让这些树木都有了一种彼此在窃窃私语的感觉。德拉克汉心里不太舒服，但顺着军队的踪迹，他发现了越来越多的线索，扔在地上的食物残渣，树上留下的武器装备的划痕，这些线索都在鼓励德拉克汉继续前进。

终于，在临近傍晚时，他发现了这支队伍露营的地点。这里的落叶被清扫开，附近的石块被搜集过来搭起了一个简易的灶台，也有了些使用火的痕迹，刚好侧面就是一个凸出来的山丘，就像是一个天然的遮罩物般，既挡风，又不会让里面的东西看到这里的火光。德拉克汉又在附近调查了一番，看样子他们在这里歇脚时，除了运气够好送上来一头鹿让他们饱了饱口福之外，其他的都不怎么让人舒坦。轻装上阵，没有睡袋，只能将就睡在地上并轮换看火守夜，第二天一大早他们浇灭了火继续前进。

于是现在德拉克汉就遇上了一个选择时间。他不知道他还需要往里走多远，虽然一个人赶路肯定是比一队人快许多，但前方却不一定还会出现这样适宜歇脚的地点了。

他一边调查着这片营地一边在心里考虑着这一点，这群人在这里，似乎还进行了某种娱乐活动，因为他在一棵树上找到了用刀刻出来的计数痕迹，明显分成两方。这说明他们在抵达这里时，总体氛围还是比较愉快的。

德拉克汉抬头想要确定一下时间，可是发现这根本就是徒劳，森林密集的穹顶与冬天易暗的气候使他已经无法准确判断太阳的位置了。只能通过不断下降的气温模糊地判断应该是傍晚。 冬夜的山林十分要命，德拉克汉发现自己呼出的气体全部都是乳白色的雾气。

不过他还是决定继续向前进。不管那群人究竟遇到了什么情况，总归是坏消息的可能性大些，到了这份上，时间就是十分宝贵的资源了。德拉克汉起身继续追寻着这些踪迹。

气温以皮肤能感受的速度骤降，能见度也越来越成为一个大问题，德拉克汉并没有随身携带火把，在落叶中寻找足迹变得越来越消耗时间和精神，这使他感到了越来越难以无视的疲惫与困乏。这里的生态环境他并不熟悉，假设到了夜间有野兽出没的话，就又多了不必要的麻烦了。

努力克制着源自于自己身体的抗议，用意志力强迫着自己继续前进的德拉克汉，在无限次的再走几百米就停下来的念头中循环并继续前进着。

外面已经不知道是几点，森林里已经几乎伸手不见五指了，就在德拉克汉即将开始寻找适合过夜的树木时，他的脚突然绊上了一块坚硬的东西。

钻心的疼痛强制地唤醒了他的神经。德拉克汉禁不住地咒骂了一声，他低下头去，隐约看见了脚边有一块灰白色的东西，从土壤中裸露出来。

德拉克汉俯下身仔细地查看，但是光线实在是不足。

这里说不定距离目的地非常近了。德拉克汉犹豫着，伸出手去抚摸这块灰白色的石头，却有了意外的发现。这块石头在土壤外裸露出来的这一部分有一个十分平滑的切面，但经过风化后摸上去有一种像大理石般的质感，令他想起了锡晏城郊那些历经百年风霜的遗迹。有了这种想法之后，他抽出了挂在腰间的长剑，刺入了这块石头周边的泥土，并试图将周边的土壤掘开。

在刨开周围一圈的泥土之后，他再次伸出手去摸了摸，果然在这块石头切面的下方找到了明显有着人为痕迹的雕纹，呈方形围绕着这块石头一周。

周围的土地上浮现出乳白色的光斑，德拉克汉的目光渐渐上移，山顶的这一片区域，森林开始稀疏了起来，暗色的阴云渐渐散开，月光开始钻出云层。这会带来许多视野上的便利，对他和敌人都是一样。德拉克汉保持着警惕，渐渐退后。

随着他视线的逐渐拉远，那颗灰白色的石头便不再是孤零零的一个景物了，他注意到两边的土壤中都暗暗埋藏着这些东西，分散开来不太容易能够注意到，不过一旦发现其中一块，整个布局牙开始清晰了起来。德拉克汉意识到这是一种仪式用石阵，呈环形围绕着山丘，并递进式向山顶的什么地方聚拢。德拉克汉顺着石阵的圆心方向看去，发现隐蔽的山林中，透出了一丝清亮的白色。

月光比刚才更加清晰，德拉克汉沉住气，放慢脚步朝那里走去。

走过一条被低矮的灌木与树丛遮蔽起来的林间暗道，他来到了一片林间空地，并因为眼前的景象而屏住了呼吸。

乳白色的月光洒在这片林间平坦的山岗上，在那里默然矗立着的是一座高大而肃穆的建筑物，白色的石柱撑起了高大的穹顶，尽管岁月在那些台柱上留下了诸多痕迹，但是它们依然如同古代的祭司般庄严而令人敬畏地仰望着月光。建筑的外壁上缠绕着一些藤蔓，但是最为诡异的，是这片空地前的草地上遍布的鲜血和横七竖八的尸体。

那就像是最为疯癫的精神分裂者会做的最为可怕的梦魇一般，古代建筑的雄伟神秘和眼前残酷的战场残迹组合在一起，血腥味漂浮在月色幽静的山林中，令德拉克汉不自觉地毛骨悚然。

德拉克汉小心地控制着自己地呼吸频率，慢慢走向前去，这些尸体非常杂乱，有身穿灰色大衣的琉帝国士兵，也有身穿深褐色斗篷的人员，还有身穿名族服饰的难民， 德拉克汉走过去查看着这些人。他在深褐色斗篷的士兵身上发现了十字弩和长刀，这是罗丹公国生产的武器，在他们那边依然把这种只有一边刃的武器称为剑，但琉国人认为那种武器更符合刀的概念一些。他检查了一番后发现，琉国士兵的装备更为精良，但是罗丹公国这边的武器更适合在丛林作战。看样子状况非常复杂。

尸体数量恐怕不支持他在这里一个个地调查过来，如果能搜集到什么有着决定性作用的关键线索的话一切都会简单许多。德拉克汉决定由大至小地展开调查。不过首当其冲地，应该是试着找找这里有没有幸存者。

德拉克汉抬起头看了看高大的神殿入口，手持长剑走了进去。

似乎冲突并没有波及到这个建筑物的内部。入口长廊走进来就是一个庄严的大厅，神殿上方的天花板已经损毁，月光毫无保留地洒在大厅的地面上，大厅尽头的台座上是残旧的古代女神的巨大雕像，两边则是需要数人才能环抱的巨大石柱，和通向神殿内侧的阶梯，不过石柱现在看起来已经十分脆弱了，那些流亡至此的难民似乎也采取了一些加固手段。

这里以前想必是信徒们聚集朝圣的地方。不过现在，雕像已经腐朽，只能勉强看出是个女人的形态，石柱也已经斑驳，大厅的正中央摆放着已经熄灭的篝火，从木材的燃烧来看当时也只点起了小小的一会儿，现在也已经受了潮。周围有地铺和毛毯，坐垫和烤架。周围布置着的生活用品和一些食品储藏设施虽然说不上十分井井有条，但起码是完备的。总之看上去并不像是十分糟糕的条件。不如说，以一群背井离乡的难民的身份来说，他们在这里的生活条件已经足够优越了。

篝火内的余灰已经不再有温度，这说明他们已经离开了这里，而且至少是三天前的事。德拉克汉向周围环视，神殿两侧的阶梯通向的内部，似乎还有小房间。这么说来，当年的那些祭司们，应该是日夜都居住在这里的吧，这处遗迹真是他们能够找到的最佳避难所了。德拉克汉从左边第一个房间开始按顺序搜索。

石制的房间内有简易的火盆，古时的石床被整理出来，并铺上了毛毯。不过是满足了可以睡觉的程度，墙壁上有专门给蜡烛准备的凹陷。

第二个房间中，他找到了一些衣物，看样子是女人穿的，衣服的口袋里还有一些硬币，这个房间的墙上也有蜡烛。看来这是每个房间的标配。

第三个房间内有一本棕色硬皮封面的书，倒扣在地上，周围还有一些杂物，看样子是主人仓惶离开的时候带落到地上来的。德拉克汉捡起那本书，不由得愣了一下。书名是《时间魔法的新生》，作者是乔瓦尼·迪米特。

这位乔瓦尼·迪米特恰巧是德拉克汉认识的人。准确地说，只要是这片大路上稍微有点见识的人都不会不认识他。今年应该将近八十岁的迪米特是圣芙尔特薇薇安学院的院长，当德拉克汉13岁刚进入圣芙尔特魔法学院时，他就已经是罗丹公国颇负盛名的水魔法大家，并已经是薇薇安学院的名誉教授了。只是这个人在他年轻的时候曾经对时间魔法表示公开的支持，这让罗丹公国政府很是恼火。不过后来，迪米特也出面表示时间魔法是危害社会存在的事物，理应被法律禁止，并就此前的发言郑重道歉。风波结束后，他才成为了圣芙尔特学院的名誉教授的。

问题是，德拉克汉发现现在他手中的这本书作于1916年也就是四年前。也就是说，这个老头子还没有放弃对时间魔法的研究。他在秘密研究，甚至在秘密地写出这种禁书，一旦被爆料出去，老头子的位置就不保了。

但目前那还不是德拉克汉需要操心的问题，这本书，这个神殿，这批难民的来历，现在构成一个怪圈，这一切绝对不是什么巧合，德拉克汉的心跳速度骤然提升起来。

德拉克汉的心底禁不住提出了一种可能性。这种可能性使得目前他心中一切的疑点都有了串联的资本。他站起身来，将这本书装到了他的包裹中。

这一侧的三个房间都已经调查完毕了，德拉克汉深吸了一口气，向对侧的走廊走去。

突然，他听见大厅中传来了一阵杂物碰撞的声音，就像有人撞到了摆放在那里的东西一样。

他迅速地抽出了挂在腰间的长剑，金属摩擦的声音顿时回荡在这个空荡的大厅中。

他的冷汗冒了出来，沾湿了他的衣襟。外面有什么东西存在，而且刚才已经避过了他的第一轮调查，让他没有及时察觉。他一个垫步冲出房间，却看见刚才的食品架正在倒下。

他呆住了，因为除了“正在倒下”之外没有什么词汇能够形容眼前的景象，那食品架缓缓地，缓缓地歪斜，上面的锅子和勺子都在空气中缓慢地运动着。

过了三四秒钟，食品架像某根牵着它的绳子断了一样，啪拉一下倒在地上。

敌明我暗的情况让德拉克汉十分紧张。这算什么？是一种警告吗？是对方在向他传达他已经被注意到，并以这种方式来强迫他撤退吗？德拉克汉努力克制着自己的呼吸频率，现在呢？对方依然在看着自己吗？如果对方此刻突然袭击自己，那他有什么办法可以躲避，甚至反击呢？

在他胡乱的思绪中，时间沉默地流失了十几秒，在他的注视中，烹饪用的搅拌棒在地上沉默地滚动着。

四周仍然是漆黑的四壁，静寂的气氛没有一丝的波动，德拉克汉突然有了另一个想法，也许这个人并没有敌意，不，他一定是没有敌意的，如果目的是为了伤害他，那他早就动手了，暗中出手的魔法师，不能一击致命的状况很少。除非……除非几种状况，这个魔法师并不熟练，无法信任自己的能力，或者他并没有接受过如何用魔法进行作战的训练。要么就是，他并不想伤害他。

继续在原地考虑了一段时间，德拉克汉看着那他还没有搜索过的那三个房间，一片漆黑。

“那里……还有人活着吗？”

他尽量平静而郑重地，向那个方向问道。

他听见他的声音在神殿中回响，那之后是死一般的静谧。

德拉克汉高举起手中的剑。

“我不属于琉帝国，也不属于罗丹公国。”他继续说道，“我是来这里提供帮助的。我没有敌意。”

他的声音仿佛被黑暗吞噬。

“我知道你在那儿。”他如此说道，并尽量不发出声音地向前走了一步，“不必害怕，不必抵抗。”

他继续向那三间屋子靠近。

突然，一个声音在中间的那间屋子响起，一个女性的声音，亦或是一个女孩的声音。

“请直接走进来吧。”

听到了这句话之后，他却僵硬地站在原地。他万万没有想到，等待他的会是这样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在颤抖，颤抖着故作平静，但是那语尾略略带着的一点恐慌感，是每一个经历 过真正的恐惧的人所不能忘怀的东西。一瞬间在德拉克汉的脑海中突然跳出了两个无助的面容。

“如果你真的不怀敌意，我便不会做任何反抗。”

黑暗中的女孩继续说道，她无法掩饰她内心深处的恐惧。德拉克汉垂下剑尖，缓缓步入那间房内。

借着月色乳白色的昏暗光晕，他看见一位少女坐在房间内的石床上，她有着一头漆黑的长发，交叉扎成了一节麻花辫，向前搭在她的肩头。她大约有十六七岁左右的年纪，一般身 高，身材纤瘦，身着一件五颜六色的彩袍，应该是卡潘利塔维亚地区的民族服饰。她端庄地坐在石床上，双手放在身体的两侧，指关节因为紧张用力而有些发白，她看着德拉克汉的 方向，嘴唇微微抿着，脸色有些苍白，他看不见她隐没在了黑暗中的眼睛。

“你……是时间魔法师？”

德拉克汉紧皱着眉头询问道。

“是。是我在大厅里使用了时间减缓之术。你进来时我听见你走进了我隔壁的房间，便穿过大厅逃到此处，隐约觉得碰到了什么东西，想使其避过你的视听。”她将刚才自己的行动与心理活动都和盘托出，借以赌上这最后一丝希望。

德拉克汉听罢后，突然觉得这句话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但一时大脑短路，没有立刻发现问题。

“所以……你就是从卡潘利塔维亚逃亡至此的时间魔法师中的一员？”

“是。”

德拉克汉深吸了一口气。这样一来，这里发生过什么事情，就都可以向这个女孩打听了。诸神保佑他第一天就取得了这样的进展，他松了一口气。

“你叫什么？”

“阿丽莎，阿丽莎·贝尔。”

“你有受伤吗？”面对一个如此年轻的姑娘，德拉克汉实在无法表现地冷酷，他的本性在号令他伸出援手，“多久没有吃东西了？”

对方没有回答，只是那一直抿着的嘴唇微微放松，并因为些许讶异而张开了。

“你……不属于琉帝国，亦不属于罗丹公国。独自来此，身配刀剑，想必是来自圣职公会的审判官。”少女的语气中充斥着复杂的情感，绝望与希望交织出了她心中的纠 结，“依照你们的教规，当立刻将我斩杀。时间魔法即是异端，不是么？”

德拉克汉叹了口气，收起了手中的剑，将其插回腰间的剑套中。

“圣职公会可没有训练我杀女人和孩子。何况你两种都是。”他走出屋外，回到走廊里，“先吃点东西吧，我身上有食物和水。”

但是女孩并没有跟他出来，她依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

会是陷阱吗？德拉克汉再度警觉起来，并环视这个大厅。不过除了惨淡的月光和曾经有过住民的种种痕迹，他再也无法看见任何的东西了。

“为什么你们的人都离开了，唯独把你留在这里？”

德拉克汉突然问道，他的手再次回到了腰间的剑柄上。

没有回答。

他转过身，再次走进那间房内，少女依然维持着刚才的姿势，坐在床上一动不动。

德拉克汉走到她的面前，他的身体挡住了月光，顿时他更看不见任何东西了。

“为什么？”他问。

“……这房间内，是一片漆黑的吗？”少女柔声说道，声音中的颤抖加重了，那已经从对未知命运的恐惧升级成了一种对生命末路的绝望与恐慌。

“是……可以算是……”德拉克汉说完，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刚才的对话里的那种不对劲的感觉，他突然明白是什么了。

“可我不敢告诉你……圣职审判官……我不敢说。”少女低埋下头，“因为如果我让你知道了这一点，我定将会被你视为无用之人。你一定是奉命来此追查，一定是看见了门外那惨烈的景象……想要从我这里知道事情的经过，但我却绝不可能满足你的要求。”

德拉克汉已经完全明白了。他低头俯视着因为恐惧而颤抖着蜷缩的少女，伸出右手食指，对着挂在石墙上的蜡烛画出了一个形状，蜡烛摇曳着被点亮了，房间内被橙黄色的烛火照亮。

德拉克汉看见了她的眼睛，那宛如黑珍珠般的瞳孔已经被克制不住的泪水沾湿，不过那瞳孔依然没有任何的光泽与生气，仿佛空洞的深渊。

银与琉璃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