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雷鸣之泣与雪

我渐渐地走进了她，那背影更加清晰了几分。

周围是一片有些稀疏地灌木丛，只有一条小路通向她坐的石椅。

我的脚步已经尽我所能地轻缓，但一靠近她，我还是立刻被察觉到了。

她猛地回头，血一般赤色的眸子聚焦在我的身上，当她看清来人是我时，她面无表情的脸孔骤然浮现出了惊慌失措的神色。

“指，指挥官……”

她的声音当中带着相当明显的颤抖。

“嗯，雷电，该回家了。”

我平淡地说着，继续向她走去。

“……别过来！”

雷电不由得往后退去，而我则步步紧逼。

然而很快，她纤瘦的脊背就触碰到了墙角，无路可退。

“……”

我不知道该如何劝慰她，我也认为现在直接开始长篇大论她并不会听进去。

——最少，得让她把注意力只放在我身上。

“别过来！”

她的声音罕见地尖锐起来，这般激动的声音，我只在M950A阵亡那天听到过……

但我依然无动于衷，距离仍在一步步拉进。

一点，一点——

“站住……！”

她举起手中的枪。

这是我第二次直面“雷电”漆黑而宽大的枪口，也是第一次被这.50口径的手枪瞄准。

左肩的伤口因为往昔的记忆而开始隐隐作痛，但我依旧不为所动。

“如果你愿意的话，就开枪吧。”

我继续向她走去，她那扭曲的面庞已经可以清清楚楚地看到每一处细节。

——拧着的眉;眯着的眼;忍着的泪;皱着的鼻;咬着的唇，她是如此让人怜爱。

我相信这样的她，不会凭自己的意志扣下扳机。

终于，我与雷电近在咫尺。她举枪的双手不住的颤抖，咬着樱唇的贝齿愈发用力，几乎要将嘴唇咬破。

嗒。

这是我踏出的最后一步，我走到了她的面前。

“雷电”漆黑的枪口抵住了我的胸膛。

只是那样稍微地触碰了一下，雷电就受惊似地缩回了手。那把她曾经的代名词失去了控制它的力道，在重力的束缚下跌落至地面，发出了一声闷响。

……果然，她只是在装腔作势罢了。

我在极近的距离下凝视着她有些胆怯的眼睛，整理了一下思绪，开口道：

“知道我为什么能找到你吗?”

紧贴着围墙的雷电一愣，随后轻轻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不是神。如果只靠我一个人的话，就算找到天黑，我也不一定能够发现你在这里。”

我坦然承认了我能力上的不足以及之前所下达的命令的鲁莽与勉强。

WA和Kar说的没错，我什么事情都喜欢一个人扛。如果是很严重的事情，哪怕难以解决，我也会尽量避免劳烦到少女们。

但这样是不对的，如我那时所说：人无完人。我无法完美地照顾好二十多位人形，这其实是必然的事情。

所以，我也应该去依赖她们。过分的只靠自己，这其实是一种对自己的自大以及对她们的不负责任。

这未来的路，理应是我与少女们结伴同行。

——最少，在我坠落到无尽的深渊之前。

“是她们找到的你，我只是得知你的位置后赶过来了而已。”

“……她……们……?”

“就是Kar她们啊，所有人都在找你呢。”

“诶?”

雷电一瞬间瞪大了眼睛，随后表情愈发得慌张起来：

“为，为什么，明明……不用管我就好了……”

“你在说什么傻话啊，雷电。”

我没有斥责她，也没有用花言巧语哄骗她。我只是轻笑出声，用无奈和好笑的目光盯着雷电。

“无论如何，你都是我的人形。就算你百般否认，我们的羁绊仍然在这里。”

我伸出右手，抚上了雷电小小的脑袋。

“她们也是，你与其他人形同住一个家，曾经同有一个指挥官，在他的指挥下作为战友并肩战斗过。无论你再怎么封闭你自己，她们也会把你当做同伴，为你担忧。”

“……我……”

雷电低下头，猛地闭上眼睛，似乎是想要忍住从眼底涌出的液体。但她似乎有些失败，我还是能看到她眼角溢出的晶莹。

“所以。”

我弯腰拾起地上的“雷电”，把这把手枪还给了她。

“回去吧，我们都很担心你。而且……”

“……”

“我觉得你也应该向她们道个歉，你说是吧?”

“我……”

雷电畏惧着，迟疑着，久久不肯开口。

——她并没有拒绝，只是在害怕。

察觉到这一点的我欣喜若狂，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差最后的临门一脚了。

于是，我募地上前，张开双手环过雷电的身子，一把抱住了她。

这绝非多次一举的行动，而是确实能增加成功概率的方法。

——在人形少女们对我拥有了一定的好感的情况下，亲密的肢体接触能够更容易让她们答应我的要求。

在我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我曾经迷茫过。

然后那时，约是什么反问我的：

“结婚的时候，你会感到幸福吗?”

“会啊。”

“人形身受重伤的时候，你会感到难过吗?”

“会啊。”

“那不就得了。”

约不耐烦地一摊手，“除非你想说你的灵魂也是虚假的。”

我潘然醒悟。

然后，现在，被我强硬地揽进怀里，雷电挣扎了两下，但却根本没有用力。我感觉到的抵抗甚至连一个正常女孩子的力量都没有。

而且在察觉到我不愿意松手之后，很快这等于没有的微弱抵抗也停下了。

虽然手段可能有点过激，但这一次，她终于没有拒绝我。

“没事的，我会陪着你，跟她们好好的道歉……”

我尽可能温柔的说着，同时劝慰似的轻抚她的脊背：

所以啊，回家吧。你也是那里的一份子。”

“呜……”

雷电把头埋进了我的胸膛，低声啜泣起来。

我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淡淡的笑意，静静地矗立着，只是将她搂着，不执一言。

我低头看着她，忽然鼻尖有了一丝凉意。猛抬头，却看见天空中飞舞着无数不比芝麻大多少的雪。

许多雪花落到我的身上，却又转瞬间融化消散，化作滴水。

“下雪了啊……”

——怀里的少女还在哭泣，我则于细雪中沉默地等待，等待她回应我的那一个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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