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五、报应

李寻冬戴着耳机，却没有开音乐，他一直留意着觅夏的动作，留意着她的一举一动。

“洗手台上的刀片，是你放在那里的吗？”

李寻冬心里一跳，但还是不动声色，因为刀片是他放在那里的。他想觅夏能懂事一点，拿刀片自己解决掉自己，反正她也有这样的打算。她那本自杀笔记，李寻冬完完整整看了一遍，里面就有刀片割腕的死法。

刀，李寻冬贴心地为觅夏准备好了。他会在厨房静静的等上几个小时。等到觅夏确实因为失血死透了，他就会进入卫生间，惊讶地看到觅夏的尸体倒在地上，他会慌慌张张地拨打120，以及联系李辉等人，然后静静等待那群人来确定觅夏的死亡。如果有人问起觅夏为什么会自杀？大概是因为没有办法接受残废的事实吧！李寻冬已经想好了所有的解释。

当觅夏的声音从外面响起，李寻冬有些失望，又有些松了一口气。

李寻冬装作听音乐，对觅夏的质问充耳不闻。

“你就不能帮我装一下吗？”

李寻冬自然能帮觅夏一下，他也知道，这是觅夏在确定他的态度。觅夏是够不着那个锅的，那个锅本来就放不稳，它会倒下，那里面足以将人煮熟的热汤就会将她整个人吞噬。她会死。

这很好！李寻冬稍稍露出了微笑。再也没有约束了！坏日子到头了，他可以去市里读书，他可以用李博文留下的钱和卖地的钱去上大学，他会安稳地过完这一生，他或许还可以回去找叶琪……他喜欢那个女孩。

李寻冬没有看觅夏的动作，他不敢，他只低着头，他害怕看到那样恶心的画面。他把音乐开了，悠扬的音乐充斥着他的耳朵。他还把音乐的声音调到尽可能的大，因为待会觅夏的惨叫可能会吓着他。

时间过得特别慢。

气氛似乎凝固了起来。

闷热的厨房，轻烟，柴火，汤的香味充满了房间的每个角落。外面的天气晴朗，阳光却照不到厨房里面。灶台里的柴不断发出啪啪的爆裂声，似乎有人在慢悠悠地鼓掌。

李寻冬的汗水湿透了他的衣服。最终他还是忍不住看向了觅夏。于是他看到了一双明亮的眼睛，那双眼睛包含了太多东西。倔强、痛苦、解脱、快乐、释然……

觅夏的手攀上了锅。

时间几乎静止了。

李寻冬还是救下了觅夏。他的身体被滚烫的汤吞噬。那一瞬间，李寻冬的脑海出现了很多东西。

很多东西都有了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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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吧！我可是男子汉，既然我说过了，我会好好对肚子里的弟弟的。或者是妹妹。”

“那好，我们来拉钩。”

“好，拉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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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一天我讨厌觅夏的话，我就……”

“你就告诉我！”

“如果一天我讨厌觅夏的话，我就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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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琪，你愿意和我交往吗？”

“嗯……让我想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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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对我，只是怜悯，还是施舍？看到我这么可怜，你来安慰我，你就觉得自己很高尚？”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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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自己就是一个恶心的人。李寻冬这样想着，痛苦地倒在地上。炙热的汤烤着他的脸，他觉得自己的面具都要被烫穿了。他的意识渐渐模糊。他躺在坚硬地板上的身体忽然一软，沉入了一片冰冷的大海里面。

大海深不可测，海水冰冷刺骨。

李寻冬就慢慢地往下沉，他渐渐远离了海面。海面投射下来的光也离他远去。他觉得越往下沉，越是黑暗，越是暖和越有安全感。

“李寻冬！停下！”

李博文威严的声音从深不见底处传来。

李寻冬停住了下沉的身体，他睁开眼，在海水里飘着看向那黑漆漆的深渊：“老爸，你在那里吗？”

“不要再下来了！你会死掉的！赶紧游上去！”

李寻冬听了，埋头往下游：“上面太冷了，还是底下暖和……”

“混蛋！我可不记得我的儿子这么窝囊，一点冷也怕！赶紧上去！上去！”李博文完全没有半点风度地嘶吼。

“你记错了……我就是那么窝囊……”李寻冬心安理得地加快了下潜的速度。

“算了吧！博文，让寻冬下来吧！”苏心宁的声音响起：“一家人很快又能重聚了，不是很好吗？”

李寻冬的动作慢了下来。

“只是可惜了我们辛辛苦苦保住两个孩子的性命，到最后他们还是没活下来。”李博文叹了一声。

“是啊！寻冬坚持了这么久也是难得了。”

“但是他还是没有坚持到底，这样的坚持这有什么意义？”

“他是个懦弱的人。”

李寻冬咬牙加速向下游。

苏心宁的话戳中了李寻冬的痛处，他的确是个懦弱的人。他面临死亡他也不敢做出吃人的事情来。在吃人活下去和放弃生命两者之间，他选择了放弃。那个时候他就知道自己是一个懦弱的人……

“可是……就是因为懦弱，你才会是人，而不是其他的什么东西。”不知道是谁在说话。

“我是人？但是很多时候我觉得自己不是人，我甚至想杀死觅夏，我想过让她去死！”李寻冬再次停止了下游，开始和那个声音对话。

“但是你没有真的这么做！你很迷茫，纠结，你很真实。你有去承担所谓的责任，你有自己的坚持……”

“但是我可能，可能坚持不下去了！”李寻冬神情痛苦。

“只要你想，你就能……一切都在你的想法！”

“我不懂！我不懂我该怎么做！”

“虽然你不知道该怎么做，但是一直以来你都做得很好！如果你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不妨设立一个目标。”

“目标？什么目标？”

“活下去！”

“为了什么活下去？”

“你自己想吧！”

李寻冬撞进了一张大网，他被网着往上拉扯。

黑暗深处的海水不再温暖，开始变得冰凉。李寻冬被大网扯上了海面，周围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李辉和梁素芬的声音。

“寻冬的治疗费我们已经在想办法了。我们会把他家那块地卖掉……”

“你傻了吧！那块地卖来的钱，说好是他们两兄妹的生活费啊！是我们家的！要是要用到这么多钱去治疗的话，我们不治了！”

“素芬！你也不是没看到李觅夏的样子，她指定了她家那块地是要卖了拿来治她哥的，要是她哥死了！她一个人也活不下去……两条人命啊！”

“活不下去也是她的事！我可不管，他们两个在咱们家又吃又住！你以为不用钱吗？多了两张嘴吃饭，你又没本事！小豪读书，娶媳妇哪来的钱？”

“行了行了……”

李寻冬听得迷迷糊糊，那些声音渐渐变轻，他又沉睡了过去。或许他并不想听到大家为了这事争吵，这本来就是他的错。要是他没有坏心，自己也不会受伤。

不久是叶琪的声音，她的声音有些哭哭啼啼。

“李寻冬……我会等你醒过来……我们再一起考一样的学校，我知道你说的那番话是为我好，我想过了，无论你去哪我都跟着你的……”

李寻冬闭着眼，并不想醒过来。他几乎要笑出声来，他感觉很好笑。只是因为叶琪说的话很像那些苦情剧里的老套对白，他能想到叶琪肯定是一副青春偶像剧女主角的样子。他觉得还是装睡比较好，他听着听着不知不觉又睡着了。

良久，李寻冬再恢复意识，他感觉周围十分安静，似乎一个人都没有了，这下可清净了。他能听到风吹动窗帘的声音，也能听到他的心跳声。

李寻冬缓缓睁开眼睛。

“你醒了！！”

觅夏一下子凑到李寻冬面前，可把李寻冬吓了一跳。他猛地回过神，脸上和胸口传来一阵痛麻的感觉。

“呜呜……”李寻冬张嘴说点什么，发现自己话都说不了了。因为他的脸和身体围着厚厚的绷带，就像装在一个壳子里一样，嘴巴只有小小的开口，他一动嘴就疼得不行。

“你怎么样？哪里不舒服吗？”觅夏关心地问。

李寻冬看到觅夏憔悴的面容。也许她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有些心痛这个可怜的小女孩，他想抬起手安慰一下觅夏，但是没有力气。

“我去叫医生……”觅夏划着轮椅匆忙离开。

真是傻丫头，明明床边还有呼叫医生护士的电铃。李寻冬笑了一下，脸上伤口又开始疼起来。他感受着绷带下的痛苦，心里却释然了，或许这是他的报应吧！

“医生来了……”觅夏摇着轮椅进来，兴奋地对李寻冬说：“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李寻冬看向觅夏的双腿，他又想起了梦里的对话。

为了什么活下去？

李寻冬深深呼了一口气，那就先为了重新让她站起来活着，以后找到了什么好的目标再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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