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三、新旧

雷正天回去的路上，接到了老九的电话，他看了一下来电显示没有接，打车回到蝎子的住处。

蝎子不在，张知雅也不在，大概是外出了。不过雷正天还是给蝎子打了一个电话，确定他是否有带着张知雅：“喂？是蝎子吗？”从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嘈杂，似乎蝎子在一个很热闹的地方。

“对，是我，怎么了？”

“那丫头在你那里吗？”

“啊？”

“那个丫头跟你在一起吗？”

“啊？”

一旦一个人将事情重复三次，就会变得烦躁。雷正天正要骂人，忽然电话里的杂音就轻了下来，蝎子好像找到了一个安静的地方讲电话：“天哥，你说什么？”

“我问，你有没有看好那个丫头？”

“她好着呢！有我看着她你就放心吧！”

蝎子说着，雷正天就挂断了电话。蝎子看了电话一眼，无奈地摇摇头。现在的他正在厕所里，正确地说是在ktv的厕所里，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了一下仪表，又走了出去。

包厢里，相熟的几个男人正大声的猜拳喝酒，和女人调笑不停。几个女孩在一旁唱歌，吆喝，音乐，摇色子，昏暗的灯光。女孩身上的香水，啤酒，香烟的气味充斥着整个房间。连上蝎子一共四男五女，几个男的都是和他称兄道弟的混子，四个女人是不认识的漂亮女孩，不知道她们姓名身份，只知道每个人的外号。张知雅就坐在长沙发的角落，不时朝热闹的人群看来。

“蝎子哥，大忙人啊！九爷最近搞那么大动静，你是他身边的头马，这次过去少不了你的好处，可要多关照关照小弟我们啊！”一个明显年龄都三十多的大叔，把玩着手腕戴着的佛珠奉承道。

“对啊……”剩下的几人同时附和起来。

蝎子大模大样做到中间，伸手去拿酒。

“哎！丽莉你们几个，没点眼力见，还不倒酒。”一个光头佬招呼一声，几个女孩叽叽喳喳就围了过来。七手八脚拿酒给蝎子，一边七嘴八舌地自我介绍。这蝎子觉得自己好像掉进了鸟窝，女孩声音嗲声嗲气，让他有些受不了。

“蝎子哥，我叫丽莉啊！”名叫丽莉的夺得了坐在蝎子身边的机会：“之前我就听说我们地头的蝎子哥的厉害，没想到今天有机会见到真人了，以后就多多关照了。”她举杯敬酒，一饮而尽。

蝎子点点头，他也喝了一口递来的酒，啤酒苦后甘醇，气体在口腔回冲，他打了个嗝。

“最近蝎子哥忙点啥，有好门路也给我们说说。”光头佬搓搓手。

蝎子露出无聊的表情：“没事干，就看着一个老头。”

“老头？”众人以为蝎子说的是老头，心下不禁对蝎子更加恭敬，连老九那样的大人物蝎子也可以随口就说成老头，他们是得罪不起的：“对了，水蛇王那地头，听大伙说是那里的人不长眼惹到蝎子哥，蝎子哥硬是从一百来号人冲出来，九爷为了这事就扫光了水蛇王的地盘，是不是真的？”

“你们觉得呢？”蝎子没有正面回答。

蝎子越是这样的态度，其余的各人就更加敬畏。只有一边偷偷听着这边对话的张知雅心里暗自鄙视蝎子，明明那天晚上是雷正天他们才能逃出来，蝎子那时害怕得不行，现在却在这里狐假虎威。她看蝎子的目光有些不屑。

处在这样的环境，那些女人在男人的抚摸下欲拒还迎的躲避，迷幻的气息让张知雅有些恶心了。浑浊的空气多吸进一口都会让她窒息，她豁地站起身，直接冲了出去。身后是蝎子的追问，还有KTV里回响的伴奏，她一刻都不想待下去了。

前台门口站着迎宾的女孩，张知雅跑到了大街上，抬头看是满天的黑，满街的灯红酒绿，满路的男女行人，她站在大街上一时不知道该往哪里走。她该去找自己的男朋友，或者找自己的死党，但是她只是站在街口呆呆地望着长街。

“喂，干嘛突然跑出来了？”蝎子追出来发现张知雅还站着门口松了一口气，要是自己弄丢了这个古怪的女孩可就大条了。看到张知雅没有反应，伸手在她面前摇了一下：“喂，中邪了？”

张知雅皱起眉头，转身就走。

“哎？去哪？”蝎子跟了上来。

张知雅也不知道。

两人漫无目的的漫步在街头。

蝎子本想憋了这么多天出来跟几个狐朋狗友吹一下牛，喝一下酒。随手就把看上去呆呆的张知雅带上，现在想起来自己好像不应该把一个女孩带到这样的地方。他跟在张知雅身后，走过了夜市，期间遇到了不少相熟的人，在这一带混的没有不认识蝎子的，尤其是他那头亮眼的鸡冠头，人们远远看到就知道是蝎子本人了。

张知雅一路看着不少人带着恭敬的神情走来，和蝎子勾肩搭背然后离开。她数了一下，有十三个人都是一副嬉皮笑脸走来，看他们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都是流里流气的。她什么也没有说，一路走着也有不少路人向蝎子的鸡冠头投来目光，她觉得跟蝎子走在一起有些丢脸，于是加快了脚步试图脱离蝎子的跟随。蝎子看到也加快了脚步，两人越走越快，很快就离开了热闹的大街，来到稍微僻静点的地方。

张知雅放慢了脚步，她实在是有些累了，蝎子还跟在后面。她今天头一次跟蝎子说话了：“喂！我渴了！”

“渴？我也渴了，整点什么喝的？”蝎子问。

“奶茶。”

两人一起去买了奶茶，卖奶茶的地方没有地方坐着歇息，两人就在一边的绿化带的台子上坐下一边歇息一边喝奶茶。张知雅和蝎子坐得很远，足足隔了五六米，她并不想行人以为她和蝎子是一伙的。事实上，以她的打扮和标新立异的蝎子看上去很难不让人想到一起。

“嗝……”

蝎子打了一个响亮的嗝，又让张知雅觉得恶心起来了。张知雅的嫌弃的表情恰好被蝎子看到，他笑了一下：“喝完我就把你送回去，用不着给我在这里给我摆脸色。”

“恶心。”

“你说我？还是说谁？”

“我说你！恶心！”张知雅大声地喊了出来。她打心底看不起这个头型古怪，作风老土畸形，结交的朋友同样猥琐的男人。

“打个嗝有那么严重啊？”

“不是打嗝，你整个人都很恶心。”张知雅强调道，她想起这个男人急了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所以还是适时的闭上了嘴巴。

“我这就算恶心了？那你是没见过真正恶心的人。”蝎子也不恼，他不由自主地拿出自己的烟：“像你这种小屁孩懂个屁，你们我还不懂？吃着爸妈的钱，埋怨着世界，以为自己是个独特的明白人。奶还没戒掉，你看过几个人？你经历过什么？我告诉你，在我眼里就算是做小姐的也比你好得多……”他点起了烟。

一通话下来激怒了张知雅，她不容许自己被这个低俗的人这样攻击：“那我告诉你，你在我眼里连狗屎都不算，就是一个人渣。”

“至少做小姐的还知道尊重别人。”蝎子抽起烟：“我是人渣，那又怎么样？你能比我好到那里去，照照镜子，看你这副鬼样子吧！去做都没人点你啊！”

张知雅气呼呼地站了起来，转身就跑。

“站着！你跑，我就让你看看真正人渣是怎么样的！”

蝎子一句话就让张知雅停了下来，人渣的威胁力还是很大的，但是这样坐回去很没面子，张知雅选择站在一边。

“坐回来！”蝎子喝了一声。张知雅心里劝自己，这是他求自己的，于是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坐近点！”

张知雅警惕的问：“干嘛？”

“干嘛也不会干 你！过来！”

张知雅赌气似的坐到了蝎子旁边，蝎子抓起她的手，她吃了一惊，以为要被侵犯了正要反抗，不曾想自己的手里被塞进了一样东西。她拿起来看清楚了，是一根香烟。

蝎子又递过来一个打火机：“来一根。”

张知雅茫然地拿过打火机：“我不想抽。”其实是怕烟里有什么古怪。

“这会就怂了？抽。”

张知雅把香烟点着，放到嘴巴，吸了一口。烟进入她的嘴巴，又进入她的肺，终究还是受不了这股呛人的味道，猛烈地咳嗽了起来，眼泪都被咳出来了。她没能继续抽下去，把烟夹在手里，一脸难受地看着一旁的蝎子。这时她发现蝎子耳朵上的银色耳环，好像有些奇异的花纹在上面。

蝎子缓缓从口中吐出一个烟圈，烟圈在夜晚的空气里扩散，飘飘悠悠消失不见。张知雅痛呼一声，夹着的烟烧到尽头把她的手指烫了一下，引起了蝎子的注意。

“走吧！”蝎子把烟头弹到地上，站起来，拍拍屁股就走。走了两步，才发觉张知雅还坐在那里，回头吆喝道：“喂！走了！”

张知雅没有动：“再坐一会。”

蝎子顿时就觉得很麻烦，但还是摇头晃脑回到原来的位置蹲在路边，没有再坐。

“哎，你为什么要当混混？”张知雅问。

“……”蝎子整理了一下头发：“我不是混混，我是……老大。”

“那你为什么要当老大？”

“因为威风咯！又能赚钱，有什么不好？多少人想坐我的位置。”蝎子挠挠头。

张知雅低下头问：“你们男人只想要威风，还有搞女人吗？”

蝎子呵呵笑了起来，没有否认，也没有肯定：“那你呢？你想要什么？有书不去读，这么晚还跟我这种人渣待在一起。”

“是我妈……”

“如果她没有把你带过来，你会去哪里？”

张知雅想大概会跟自己的男朋友一起，不过按照他的性格，就是跟一群兄弟大哥打桌球，泡吧什么的。自己估计就在他身边跟着一起乐呵，在这样看来，好像跟现在的差别不大。她有点蒙，迷茫的感觉在体内蔓延。

蝎子的电话响了，他接听了，里头是雷正天的声音：“喂，把那个丫头送回来，她妈来接人了。”

“行。”

得到蝎子的答复后，雷正天挂断电话，躺在蝎子家的沙发上，展示给一边怨念颇深的红玲看：“没事，他现在就把你宝贝女儿送回来了。”

“要是出了什么事，老娘非得把你们的头全部都拧下来不可！”红玲忿忿不平，在一旁生气地坐下：“你怎么想的？把让那个大公鸡把小雅带出去了？我让你看着她就是不想她又去惹上那些混混，你就让一个大混混带走了她，还是一天？”

“大公鸡……”雷正天听着红玲对蝎子的称呼就想笑，不过还是收起脸上的笑容，安慰道：“蝎子人虽然粗鲁了点，不过不是什么坏人，而且有他看着，谁敢惹你女儿啊！况且就你女儿那样，他也没兴趣。”

“雷正天你什么意思？”

“没有别的意思，就让你不要紧张。我是想以毒攻毒……”

“不是，你什么意思，我总听你的话怎么就那么难听。”

“不跟你扯，以前总不见你这么婆婆妈妈。”雷正天削了一根甘蔗给红玲，红玲没要，他就自己大口啃了起来：“明天有空吗？”

“明天我休息，怎么了？”红玲问。

雷正天沉默了一下：“和我一起去看看她吧！”

红玲还没转过弯来，以为雷正天说的她是张知雅，转念一想，顿时明白了雷正天的意思，点点头：“也好，几点？”

“九点吧！”雷正天吐出一口蔗渣：“出来这么久，也该是时候走一遭了。”

“为什么现在才想起这件事？”红玲有些不满。

“不是现在才想起，是我不想，不敢去。”雷正天停下了吃甘蔗，每每想到他就感觉有某种情绪在撕扯着自己。

“我以为你什么都不怕，打起架来，狠得都不要命了，连死你也不怕。”红玲看着雷正天还没完全康复的伤口：“你贵庚了？坐了这么久牢还不怕，非得将自己搞死是吗？”

“我没有办法，是老九的条件，我要挑起水蛇王的事，他拿到水蛇王的地盘才愿意帮我。”

“你还信老九吗？”红玲叹了一声。

雷正天无奈地躺下了：“小扬下落不明，只有老九才有人脉手段能帮我找到小浩。”他沉吟道：“我最后一次见雪晴，她叮嘱我一件事，让我努力好好表现，早点出来。看着小扬长大娶妻生子，现在我出来了，小扬又不见了。我不想连雪晴的最后的遗愿都完成不了，养不教，父之过。我没有教也没有养，至少在他走错路的时候，把他拉回来。”

“小扬是个好孩子，只是一时糊涂了，他会回来的。”红玲安慰起来：“天哥，雪晴大姐始终都没怪过你的……”

“那是她笨，她太笨了……”雷正天用手捂住了额头：“她该怪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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