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今天，越水瑾就会忘记过去（6）

6

脑海中布满了黑色的雪花点，我不知道我哭了多久……

但是无论有多久，没有意义的事情最终还是要终止。

收棺的时间逼进了，她的家人还要向她告别。

“抱歉，我失态了。”我用嘶哑的声音对着面前的女孩儿说到。

越水瑾摇了摇头，她的眼圈是红肿的，看样子也大哭了一场吧。她将自己的手帕递给我。

“或许，你应该回去了。”

她说道。

“这里不是你应该呆的地方——寒川肯定不希望你伤心。”

我没有回答她。

“如果你冷静下来了的话，就联络我。”越水瑾将头偏向一旁，她犹豫了很长时间，但是在我的注视下，她最终决定把她想说的话告诉我，“……和田同学，很抱歉……我还会调整时间，无论你同意与否，即便不能救下她，我也要让她多活一段时间……”

我点了点头。

她会再一次调整时间，就和这一次我所经历的那样。

但是这个再一次……真的可以救下一之宫么？

我不知道……

被泪水模糊了双眼，也模糊了内心。

伯母带着其他一之宫的家人走了进来。

外人是时候离开了。

“下面便是大人的场合了……”越水瑾用坚定异常的语气说道，她走在我的前面，头也未回。

与她相反，我就像是心脏的某个部位马上就要被切除一般，脚粘在地上一动不动。

一旦出了这个房间，就再也见不到她了。

我没有办法离开。

感觉有人在背后注视着自己。

转过身去，伯母正站在我的身后不远处。

“寒川能认识你，她很幸运……”她用手指拭去泪水，“寒川有我这样的母亲，是她的不幸，但是她很幸运遇到了你……”

说什么幸运……

遇到我这样的人根本不能算是幸运。

仅仅是因为获得一瞬间的快乐就算是幸运了么？

我带来的一切让她更笃定地选择了自杀……

但是我没有回应伯母。

因为现在说什么都是徒劳。

我点了点头，默默地注视着一之宫的身体被她的亲人围绕起来。

然后离开了那个房间。

越水瑾并没有停留很长时间，她带走了一本一之宫同学留下的小说，权当是纪念品。

她离开时并没有留下“葬礼再见”的话。

因为她心里知道，她永远不会参加一之宫同学的葬礼。

在那之前，她便会调整时间。让一切变回到一之宫同学还活着的时间段里。

她也并没有跟我说些特别的话。

只留下了短短的一句“考虑清楚就联络我”便快步离开。

我也不能久留。于是也跟在她身后走出门。

我没有带走她的东西。

或者说带走了她的所有东西。

——只属于我们的那一段回忆……

我并没有漫无目的在街边游弋，而是在心里盘算好了下一步的目标。

去找樱木吧。

脑海里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

能够解答这些问题的也只有他一个了。

伴着夜幕，我转过一个又一个路口，走到了那家小书店的店面前。

小书店的装潢很老旧，牌子也像是尘封许久的文物……

里面的人也是……

我推门走了进去，门上的铃铛如往常一样在我的身后叮叮作响。

藏书馆的门是关着的，我听到了里面流行音乐的声音。

我礼貌性的敲了敲门，然后转动把手。

樱木弦崎缩在书橱的夹角处，地上七横八竖的放满了书籍。

“我知道你在……”已经发现我存在的樱木眼皮也没抬的说道，“不过眼下还有更要紧的事情。”

我们沉默了许久，他终于肯抬起头来，“你去见她了？”

“恩。”我点头表示肯定。

“一切可还好？”

“已经入棺了。”

“这样啊……”樱木用十分惋惜的语气说道，“接下来还有葬礼……”

“时间还会再次被调整。”

“我知道。”他淡淡的回复了一句。

“为什么？”

“知道就是知道，因为我总是比你知道的多。”他合上手中的书。

“这不算是回答……”

“我说……就算是越水瑾不想再次调整时间，你会就这么认命么？让一之宫永远的死去？”

我摇摇头。

“那你还为什么要问这种无聊的问题？”

“我不知道该怎么救下她……”

“真是麻烦死了……”樱木扶着书架站起身，“你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做？”

“一之宫同学选择自杀，是因为想要借自己的死让‘天国’这个组织曝光，让更多的人关注这件事情，不让更多的少女受害……我没有办法永远阻止她，即便是我救下她，她也没有办法打消去死的念头……”

“‘天国’不是一个人就能够对抗的，这么想的人都是白痴。”

“但是她就是这么想的。”

“她真的是这么想的？即便死了之后没有人认识你，即便死了之后没有人歌颂你，死了就是死了，化成骨灰，也没有人想念着你，没有人会去感谢一之宫，你还没明白？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才死的很坦然，所以才会想去死。”樱木罕见的大喊大叫，“‘天国’什么的，都是幌子，即便她不这么做，也有别的人用不同的方式让天国曝光的，只是时间问题。”

“我没有办法救她……明明已经做到那个份上了，她还是决心……”

她早就盘算好了，而她是那种一旦盘算好就必定会去施行的家伙。

我不认为自己能让她取消这个念头。

我希望我是魔法师。

如果能销毁她的记忆的话，说不定这些不悦都能像过往云烟一样消散。

可惜我不是。

“你在说什么傻话！”

右侧的脸颊被狠狠的击打，我失去重心跌在了地上。

我捂着脸，盯着用颤抖着手抓着书的樱木。

他愤怒地咬着牙，“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有人想要去死？怎么可能有人会自愿去死？怎么可能会因为这个世界上的黑暗自愿献出生命？这些人还不是缺少了某些东西？因为自己的缺憾而失望，因为自己的残破而凋零……人啊，见到其他人拥有的东西就会羡慕，发现自己缺失的东西就会羞愧，好好想想啊你这混蛋！一之宫为什么会接近你，明明可以把你丢在一边什么都不管的，凭你的智商，她甩掉跟踪着她的你还不是绰绰有余？她为什么留下那种遗言？为什么想要你活下去？——”

“你这家伙，有她所丢失的东西，那样东西，就在你的身上！”他用手指指着我的心，“所以你才会吸引她，所以她才会接近你！你还不明白么！她在向往着你这个混蛋！”

“向往着我？我们在之前还只是陌生人……”

“身为陌生人的你，不也是想要救下她才来到我这里的么？”

我一时语塞。

我想救下一之宫。

但是我害怕我再次失败。

再次目睹一之宫的尸体……

我不可能再次承受这种压力。

“她希望你带着她没有的那件东西，连同她的那份一起活下去，让你好好生活，你可明白？”樱木眼眶有些湿润，说着说着，他低下头，蓬乱的头发遮住了他的双眼，“……你现在去救她，还为时未晚……”

她所缺失的东西……

我身上真的有那样东西么？

我不知道。

就像再打一个谜语一样，我被难住了。

“你还在这里傻站着干什么？我没有什么可给你说的了。”樱木背过身去，开始搜寻着面前的书橱。

我的眼前突然闪过了一之宫孤独的背影。

她孤零零地伫立在铁轨旁边，注视着即将驶来的列车……

我慢慢的站起身来。

一之宫和我一样都是独立于世界的一员。

但是她又和我不一样，她看到了她身上所缺少的某样东西……

我不清楚我应该怎么做。

但是毫无疑问，我还会返回到过去，见到死在我面前的一之宫……

没时间在这里多停留了。

越水瑾说不定什么时候会调整时间……

“谢谢，我会救下她的。”我向樱木的背影鞠了一躬。

他没有回复。

一直到我走到书店门口，我听到了他的声音。

伴随着铃铛一起。

“——不要等到一切都无法挽回了才去后悔。”

远处传来了樱木的声音。

我关上了书店的玻璃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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