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言的列车4

“这真的是死人的车……”

“嗯，对你来说，他们是死的哦。”水夏用让人猜谜一样的口吻说出这句话。

“我竟然坐上了死人的车。”

不知道是接受了现实，还是无法接受而崩溃了，他颤悠悠地坐下来。总之眼前的这些，绝对都不是能够运用常理来解释的现象。

随着他坐下的举措，窗外的景象又转换为了白昼。

“这辆车到底通向哪里？”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

“高岛君，你这样的话我可生气了哦。”眼前一贯将快乐和积极放在脸上的少女突然黑下了脸。“我不是和高岛同学约好一起去我的故乡才开始这段旅程的吗？怎么立马就忘记了。”

“但是……但是……”他诧异地张了张嘴巴，最终还是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

到底是因为车上坐满了“幽灵”。还是担心这辆列车将驶向地狱。虽然他能够自如地帮助平日里的幽灵指路，能够安慰那些哭泣的幽灵小孩，但是让他在这样封闭的空间里和一整个车厢的幽灵同座，这实在是超出了他的承受能力。

“高岛君，你是在害怕吗？”

“……”

“其实你并不害怕‘死’吧。”

“不，这个世界上最恐怖的，就是死——我很害怕，我害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就这样不见了，谁也看不见你，就像幽灵一样，我一直帮助幽灵，一直以来一直——其实是我想我哪天要是也变作幽灵了，我会怎么样，我无法想象我还可以做什么。”

熊熊燃烧的大火。以及无法遏制的恸哭，都无法让死亡扭转。只能让意识渐渐的沉入睡意，沉入漆黑的噩梦……

“你是害怕‘死’之后的世界。我知道的。高岛君，是一个很害怕寂寞的人呢。”

车外传来列车与风交互时呼啸而过的声音。列车以缓慢的车速掠过荒地，不时进入一片繁茂的树林，然后再从树林中穿梭而出开上一座桥，桥底是河水，可以看见水底石滩的河水面上激起小小的波浪，在经过这样的桥有三座以后，高岛川联想这里应该离城镇很远了。

这里渐渐的有了些生机。比如说在火车开过树林时跳上树的松鼠，以及在河水边的浅草丛间觅食的水鸟。

宁静的森林小道，让夏日的暖阳更加娇媚。投下的树荫里虫蝶在与影子嬉戏。

“其实我帮助他们是因为害怕啊，害怕自己哪一天也变成这样……”

“高岛君，是一个很温柔的人呢。”她说，“因为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也会感到害怕，所以愿意去帮助他们。这不正是你温柔的这一面吗？”

“你不明白的，做出这些举动的原因都是因为自己的自私，我害怕沦落到那种境地以后也没有人来拯救我。我只是…我只是想获得同样的特殊对待而已，或许我这个时候就变得信神信鬼了吧，我想这样可以给我积攒‘阴德’，不要变成游荡在外的孤魂野鬼，我是这种害怕死亡的人——”

“温柔的对待他人，然后获得同等的温柔对待难不成有错吗？这样的要求完全是合情合理的。而且，你不用害怕了，因为我不是来了吗？”少女用温柔的声音安抚少年的内心。

“你是在安慰我啊。”高岛川像意识到什么可笑的事情一样笑了一笑。自己竟然像是小孩子一样被女性安慰了。

“不是的，我是真的想拯救你哦。”

他也是头一次看到水夏露出这样较真的神情。真的是很可爱很孩子气。于是哈哈地干笑了出来，甚至笑出了眼泪。

“喂——你笑什么，这样子很欺负人的！”少女握拳抗议。

是因为看到水夏的表情，一半也是为自己刚刚自作多情的说辞。

“不过，还是谢谢你。谢谢你能够安慰我。”

他真诚地道谢。

他放松下来，将自己的脑袋枕在靠背上，看着车厢的天花板，那里的有着受到反射的阳光。他突然觉得，似乎这样也不赖，这样子，就这样。对，在列车上，或者是去没有人烟的地方，还可以和美少女在一起。自己在此时此刻的恐惧都是面向未来的。但至少，现在的状况不值得自己为了未来而透支情感。

“水夏……我可以信任你吗？”

他轻飘的语调像是飘着空中，是在询问身边躲藏的幽灵。

“我不是都说过吗。高岛君可以相信我哦。”

少女的嘴角挂着令人安心的笑。但总说不出哪里藏有悲意。

“我可是你口中的幽灵啊。你眼中的幽灵难道连助人为乐的传统美德都没有吗，但是我可不是那样的幽灵。放心，高岛君。我不会让你有事的。如果未来的某一天你也变成幽灵了，到了谁也看不见你，寂寞到无可奈何的地步，我会去找你的。你有什么困难的话我也一定会帮助你的。因为我也是幽灵啊，我可以看见你们。”

“为什么......”

他不清楚自己为什么值得少女说话说到这种地步。自己是这种值得让人关心的人吗。

“嗯？”

“为什么要这样关照我呢？”

为什么要说这样安慰人的话。

“其实有些时候，高岛君，你应该多对自己的言行感到抱歉才行呢。作为一个理智思考的人，完全牺牲掉感性的一面是不可取的哦。”

“——”

“因为那时在黄昏相遇。多年之后又在同一所学校的图书馆中相遇。你不感觉，这算是一种缘分吗？”

“如果我说——”

当视野重新看向这辆列车的车厢，高岛川对于这辆车的车厢中的事物有了新的见解。

脚下的列车轰轰地开动着。搭载着无数人已完成和未完成的心愿驶过。对于某些人来说，这可能是一切的终点，对于某些人来说，这是未能完成的遗憾。

如果说这个列车有什么特殊的意义的话，我的答案是没有。因为它是在等待着旅途中的人们赋予他们新的意义。

我余下的时间，全奉献给了这个车厢中的人们。

“这辆车将会永远不会驶到终点的话，对于你来说，这将给你什么样的心情？”

少女的这句话长久的回荡在他的脑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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