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中人:只有生存本能,灵魂活在梦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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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过天晴的深夜,我一如既往地透过破烂不堪的泳镜窥探灰黄的大气层外的光景。
廉价的星光,在云缕带动的粉尘颗粒间不断的漫反射中模糊不清;全地图覆盖的流星雨和拖着虹色尾迹的血月绕地球转了一圈又一圈。
无数从天而降的陨石碎屑撞到眼前的玻璃薄片后再度弹起,我听见了时间沙漏翻转时沙砾滚动的声音。此刻的我沉浸在记忆中残存的漫天火中......泪水蹑手蹑脚地爬过脸颊,瞬间风干,我没能发现它的存在。
人类文明的历史在宇宙尺度上是如此短暂,谁又能发现我们的存在呢?用放大镜观察地面的原子,圆的还是方的?
这让我感到释然:人类犯再大的错,也仅止步于自取灭亡而已。
转眼间寒潮袭来,飞沙走石,稀稀疏疏的水洼毫不迟疑地凝结成冰,我朝肿了双手间吹了一口暖气,轻轻搓动,感觉关节稍稍松弛了点。
经过一间杂货铺时,我看到“出售香烟”的字样,愣着多走了几步,猛然抬头,又退了回去。
我捡起墙脚躺着的一根枯树枝,在地上一划,火焰就噗的一声跳了出来,就这样玩秉着火把走进了店门。
我单手翻过柜台,四处摸索,磕磕碰碰,蹭了一鼻子灰。
就在我准备放弃的时候,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空无一物的抽屉和柜台的宽度差距过大,必然有暗箱的存在……
不出意料,我找到了半盒。
“不许吃下去哦。”脑海中的影子警告道。
“知道啦。”
我抖出一根用鼻子一嗅,发霉的味道,我随机叼在嘴上,再抖出一根,拇指稍用力弹向空中,一根接一根,香烟像窜天鼠一样炸开。
香烟和罂粟制品一样,是致命的精神毒药,但它的气味却确确实实有令人放松的效果。
不知是雪还是灰烬的白点,从天而降,轻飘飘的,不一会儿就积了厚厚一层。
“银装素裹吗?”
我向轻轻吐了一口白雾,扯了扯老化发白的毛巾,双手揣进裤带,叼着“鞭炮”继续赶路,今天是极具意义的一天。
想来异变逐渐显现的那夜我十三岁,距今已过去了二十一个年头。这期间发生了什么我早就记不清了,这当然是不负责任的说法,与其说是“遗忘”,倒不如说是“遗弃”,为了活下去,我不得不割舍了一些记忆,年龄越大,这种方法的效果越差,最后基本表现为不起作用。
数年前,我对这个世界有了较为深入的了解,明白与其去挽留回忆,不如把它装进别的容器里。从那天开始,写日记的煎熬成了我日常的一部分。说来惭愧,过了很久,我才勉勉强强达到了流水账的水准。
在我在生活平稳下来的这段时间里曾萌生过对之前的日记进行补充和完善的想法。当我试图在脑海中检索可供参考的人时,才发现时间光明正大地把他们从我身边带到了远方。我或许为此泪流满面过,声嘶力竭过,但在时间抚摸中,磨平了我的所有棱角。
就这样我得以多苟活了些时日,也多经历了一些事。话虽如此,却是不甘连修饰语句都未能做到。
当然,如果我所做的一切,有幸被还看得懂人类文字这种鬼画符的后辈挖掘到,也不过是平添了异想天开的故事罢了。也许这假设本身就是异想天开呢。
这个文档我保存在一个安全的地方,应该没有人能够修改其中的内容。一想到自己的行为就如同先人向大海扔下一枚针,让后人去捞取一般,不禁面露愁容。
沿着坑坑洼洼的街道往前走,路灯一副折了五角星解开后放飞自我的样子。光虫开始自行降解,微微发亮,像整座城市洒满了金粉,令我恍惚间有一种霓虹初上的错觉,仿佛回到了那个繁荣的时代。
我所在的这个世界,二十年时间,不足以使一个婴儿呱呱坠地长成大人模样,也不足以让我心安理得地长眠,可我是多么的无力。在这一刻,我明白了,命运是用来接受的,不是用来改变的,一切看似改变命运的行为,都在命运的算计中,命运即人生。而我已经做好了接受命运的准备。
绿化带的花草枯萎了,我拈起放在手心,轻轻搓动,再展开时,狂风掠过,空中俨然蔓延出一条光带,随后迅速熄灭,归于虚无。
宽阔的八车道的尽头是火车站,这其间又一条长达两公里的长坡。去往避难所的最后一班列车即将发车。我气喘吁吁地坐在候车厅老化的塑料椅上,看着空气挡板外寥寥无几的人们相拥而泣。
列车长探出头用忧虑的眼光看向我,我竭力消除沾满了疲惫的神情后报以微笑,僵硬地挥了挥手。
笛声长鸣,烟囱里迸发出耀眼的烟火,朝着远方的的“星海”奔去,车后留下一道狭长的幽暗小径……
该死……不小心走神了。
候车厅的照不到光的角落,燃起几簇暗蓝色的鬼火,洋溢着兴高采烈的雾气。
“知道了。”我抚去身上的积尘,穿过被拆掉双叶的闸机。
“滴,一……路……顺风……咔。”
过道旁的机器人信号灯飘渺地闪烁着,不停地重复这句话,终于随着候车厅的灯一盏盏熄灭,吞下最后的一个字。
“这是我最后留言,也算是遗言吧。”我让方把接下来的话录下来。
一块屏幕在空中浮现,音频线上下波动……
“我是……忘了……嘛,无所谓了,总之,你应该会知道的。”
“……叫……叫什么来着,快想起来……对了,凛!名字叫……”
突然感觉眼睛一酸,微热的液体的趁我没注意渗了出来,我微仰起头,未能阻止它翻过了眼角。
“不准哭哦。”
难以置信,数十年后的我还是如此不争气。
“好好,我不哭。”我用手背抹去泪水,眼白充血肿了起来。
“现在我要做的是——在我彻底变成一头被本能支配怪物前,去做一个彻底的了结。”
我走下站台,学着电视机里走钢索的表演者,展开双臂,摇摇晃晃地沿着铁轨往列车消失的方向走。
秽狐在站台边缘停下了脚步,幽蓝的眼睛染上亮色,毛绒绒的粗尾巴剧烈晃动,发出沙沙的声响,红色的光粒袅袅升起。
光虫挪动臃肿的躯体,覆盖空地,徐徐合上这条开在地球表面的拉链,而我将被封印其中。
一直走着,直到无路可去,我轻轻坐下,缓缓躺倒,仰望星空。
那颗血色的月亮,带着深深的裂痕,静悄悄地钻进大气层,掀起漫天极光,轻薄得如同我吹口气就能把她送到天际。
“月色真美。”
光点窸窸窣窣地爬上我的四肢,盖住了我的视线。
那一刻,我变成了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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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二二二一年(2221),一家不知名的精神病医院里,医护人员发现一个精神病患者笑着躺在冰冷的地板上死去了,他的眼睛朝着铁窗的方向,正午微弱的阳光照在他放大的瞳孔上。
刑侦人员在他的智芯里只发现一个个如梦似幻的梦境,不真实却美好,最后梦结束了,他再也没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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