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昌平城安宁的夜色下，小男孩坐在民房顶，望着漫天星辰，似沉思，似感慨。

他身着粗布衣衫，却唇红齿白，好生俊俏，此刻手中捧着一个咬了一口的肉包，两条小腿凌空荡漾，怡然自得。

踏……

轻微的脚步声从不远处传来，在廖无人烟的街道上异常轻微，如果不细听，恐怕还会以为是哪家的猫半夜在找食吃。

男孩寻声望去，表情没有任何变化。

那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赤着脚，脸上脏兮兮的，只有一双大眼睛看来闪亮，不过也是遍布血线。

男孩没有出声，就那样盯着女孩一步步在街道游荡，直到她很有目的的来到男孩家门前。

她抬起头，望向了熟悉的男孩，那一刹那，脏兮兮的小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笑容。

“弈哥哥……”

两人自然是认识的，被称为弈哥哥的男孩叹了一口气，磐石一般的心也终于有了动摇。

他翻身跳下房顶，灵动的身形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稳稳的落在女孩面前，之后单手抱起女孩，三两下，又爬上了屋檐。

这次换成两个孩子坐在房顶，男孩依旧盯着天，女孩却盯着男孩，或者说，盯着他手中咬了一口的肉包。

“弈哥哥……我饿……”

她抬起可怜兮兮的小脸，男孩见状想了想，随即将肉包递给她。

大眼睛中立刻迸发出无尽的欣喜，捧着肉包开始狼吞虎咽。

“慢点吃，别噎着。”

男孩给女孩拍着背，表情却有了几分动容。

“妞妞，你爹……又没给你饭吃吗？”

女孩忙着吃，似乎没有听到男孩的话。

直到将肉包整个消灭，她才再次望向男孩。

“妞妞今天打翻了水桶，爹又打了妞妞一顿，还……还不给妞妞饭吃。”

女孩说这话时语气平常，没有丝毫委屈，就像是稀疏平常的家事一样，听得男孩再次叹了一口气。

气氛再次安静下来，男孩依旧望天，女孩也跟着数起了漫天星辰。

“一……二……四……九……十二……”

“你数得过来吗？”

男孩难得有些感触似的摸了摸她的头。

“数不过来，好多哦，可是妞妞也想学数数，老是欺负妞妞的那几个孩子，他们爹就是给王地主家数数，他们的衣服好漂亮，妞妞也想要……”

女孩吮着手指，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憧憬。

“那是管账吧，呵呵。”

望着女孩的样子，男孩竟然破天荒笑了出来。

“弈哥哥，你笑起来真好看。”

女孩抱着男孩的胳膊仰慕道，单薄的身子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笑吗……”男孩无言，而女孩再次开口道。

“爹不喜欢我，说我克死了娘，其他孩子不喜欢我，说我是丧门星，弈哥哥，什么是丧门星啊……”

“丧门星……丧门星就是所有人都不喜欢，但只有一个人喜欢的人。”

“有一个人喜欢我？谁呀！”

女孩眼底闪烁着欣喜的光，她没想到，这世界上竟然还有人喜欢他。

男孩对上那张可怜的小脸，心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打开了一般，几乎是下意识的说了句。

“我啊。”

女孩有那么一瞬的愣神，但想想又觉得就是这样。

“是哦，只有弈哥哥不欺负我，只有弈哥哥会给我肉包子吃，只有弈哥哥会陪我说话，弈哥哥……你真好。”

男孩又笑了笑，揉了揉女孩的脑袋，漫天星辰如此遥远，倒不及这一双笑脸来的亲切。

“那……弈哥哥……长大后，你会娶我吗？”

“啊？”

男孩愣了一下，这才发现女孩脸上已然写满憧憬，望着男孩，仿佛在等待答复。

“戏里唱的，男孩喜欢一个女孩，长大后就会娶她，妞妞也喜欢弈哥哥，那弈哥哥会娶妞妞吗？”

男孩沉默了。

他知道，女孩眼中满是血丝，分明是先天不足，又长期忍饥挨饿，任人欺凌，恐怕……根本活不过这个冬天，而今年，她才五岁。

女孩不知道男孩在想什么，只是许久没有得到答复，眼底的期待终究黯淡了下去。

“对哦，弈哥哥这样好，喜欢弈哥哥的女孩多的是，弈哥哥应该要娶城主家的小姐才是……”

“我……”

不知怎么的，男孩竟然感到一阵揪心，他望着女孩强装无所谓，却怎么也忍不住泪珠大滴的滑落，这个无论受到怎样欺凌都不会流泪的坚强女孩，竟然因为男孩的迟疑，而落了泪。

“我当然会娶你！”

男孩一把抱过女孩，坚定道。

随即他又从怀中摸出一杆竹蜻蜓，交给女孩。

“这是我做的，你留着，长大后拿它来找我，我一定娶你！”

女孩眼底的黯然终于再次转变为希望，以及对未来的憧憬，眼泪却总也止不住，在男孩怀中尽情哭泣开来。

就这样不知过了多久，哭花了脸的女孩在男孩怀中沉沉睡去，而男孩依旧望着漫天星辰，喃喃自语。

“原来，这种感觉如此之好……无论再怎么弱小的生灵，只要活着，总归会令人感到欣喜。”

说罢，男孩再次望向女孩的睡颜，宠溺的刮了刮她的鼻尖，口中划过的音节，是古朴大道，是渺渺仙音。

“长大后，你恐怕都不会记得我是谁吧？也好，这天下，喜欢你，爱你的人，终究要比讨厌你，恨你的人要多，我只是第一个而已……”

光芒于夜色中绽放，无尽的星辰激射，漫天的光华撒向女孩瘦弱的身体，将她渲染成了天地间的唯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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