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光明与爆炸的修士

2月24日。米开朗神父接受教皇的指派与圣凯琳教堂的主教奥哈姆神父一起为圣凯琳教堂里的“长期居住的贵客”主持弥撒和进行魔法资质检验。当日原定由米开朗神父主持的异端审判被移交给留在圣埃瑟斯教堂的麦克教士负责。

这对于麦克教士来说是一个不可多得的机会，他有可能因此得到重用进而获得晋升。修女们谈及此事的时候都不免有所艳羡，但是教条让她们懂得自我约束。

“安妮修女，你似乎对这件事怀有额外的情绪。”

“没有吧，我和其它修女的反应不是一样的吗？”

“你的不甘和对麦克教士的蔑视虽然没有写在脸上，但是阿娜可是看出来了哦？”

“这你都能发现？”安妮看起来非常惊讶，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四下观望，确认周围没有别人后松了一口气。

“说了你的表情是没有问题的啦。”阿娜又这么说了一下，想了想，不再多嘴。

安妮修女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着，又从口袋里拿出手巾擦了擦脸。她回头看向阿娜，说：“阿娜太聪明了，什么事情都瞒不过阿娜。”

“嘻嘻呵呵。”

“你一定很好奇吧，这次的事情，还有我平日里就看不惯麦克教士原因。”

“安妮如果想说的话，阿娜就会认真听哦。”

“嗯。这其实并不是什么秘密。要成为教廷的高等级神职人员，一个前提就是在神学院进修并取得良好成绩这一点阿娜你是知道的吧？”

“嗯。安妮修女你和麦克教士在学生时期就认识了吗？”

安妮稍微顿了一下说：“算是吧。当初我和麦克教士都在圣夫欧拉中央神学院学习，我们是一个班的同学。麦克教士各方面的能力都不如我，不管是对魔法的使用还是对主的教义的精通，就连干活都是我更胜一筹。但是毕业后他取得了比我更高的资质凭证，我为此很不满，考官告诉我说麦克对光明有着更加深刻的领悟，所以给他加了分，我不明白。”

“还有呢？”

“还有啊……”安妮一只手托着下巴，微微点头道：“那时候我对水元素的亲和度是86，对光元素的亲和度是79。教廷的条律规定光元素亲和达到84的信徒可以成为圣女候选，其它可控元素亲和度达到89的也可以成为可以圣女候选。你看，我的体质很尴尬吧。”

阿娜抬头望着安妮的脸，看到了对方不加掩饰的失落之情。如果是在以水元素为主的教会，安妮就有机会当圣女候选了，虽然最终也不一定能被选上。

不过，人类是没有第二个像光明神教一样强大的教会的。

明明有天赋，却最终只能做一个稍微厉害点的修女的安妮，看着天赋和努力都不如自己的麦克步步高升，会觉得不甘和不满是很正常的吧，阿娜想。

总感觉遗漏了什么。

“还有，安妮一定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安妮修女，你既然那么在意自己在教会的职位等级，当初你为什么选择留在圣城，而不是外放去做地方上的神官呢？还有，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光明神教在东方的分教会中女性是可以做地区圣职者长官的，好像被称作‘巫女’，安妮为什么没有请求调去那里传教呢？安妮修女……”

“好啦，阿娜，有完没完。”安妮用手指点了一下阿娜的额头，戳得她脑袋后仰整个人后退了一步。

“哼，安妮你怎么敢这样对我！”阿娜鼓起了腮帮子，恨恨地说。

“对不起，弄疼你了吗？”安妮蹲了下来，把阿娜拉到身边观察她的额头，嫩白的皮肤上出现了一个浅浅的红印。

“没事。”

“我错了，阿娜要怎么才能原谅我？”

“那你得让我也这么来一下。”

说完，阿娜抬起手按在安妮修女的额头，用力地推了一下。还好安妮身体协调能力较强，她很快就重新站稳了。

其实这样做有些危险，阿娜想。她为自己鲁莽的举动自责，拉下了原本上扬的嘴角。

“对不起，安妮修女。”

“没事的，阿娜。我们该去圣裁室观礼了，要抱抱吗？”

“……”

安妮用一只手的手臂托住阿娜的大腿，另一只手从前面环绕阿娜的腰，就这样将她抱了起来。阿娜低于同龄人平均水平的体重和安妮修女不可小觑的力量还有两人的熟练使这个过程异常顺利。

————

距离审判开始还有十分钟。

阿娜在走廊上听到了某种声音，就跑到花园里去，她看到花园里的石桌旁的树上有一只黑色的鸟。

“是乌鸦吗？”

“咕咕咕。”

“……”

是一只黑色的鸽子。

“阿娜，快点过来了！”拉尔的声音。

“知道了！”

阿娜转身离开了花园，穿过拱形的门廊快步朝着圣裁室的方向走去。在路上她碰到了麦克教士，对方穿了一身不同于往日的教士服，整个人显得沉稳、严肃了许多。他礼貌地向阿娜行了一礼，阿娜回以点头。

圣裁室说是“室”，但其实空间很大，说是一个大厅也不为过。走进圣裁室后，阿娜找到拉尔一起在见证者席位上入座，同席的还有戴拉和荷莉叶，特林修声称昨晚有些着凉不来了，她的堂妹伊莲娜则以照顾特林修为由缺席。

“阿娜，昨晚睡得好吗？”戴拉询问道。

“还不错，多谢关心。”

笃、笃、笃。站在高台上的麦克教士用手杖敲击地面，发出声响示意众人安静。

“展开防护设施，押送罪人入场。”麦克教士的声音平静地响起。

见证者席位和主持者的高台之间凹下去的大块空地周围出现了一圈竖直向上的、直达天花板的光幕。不同于众人进来时使用的入口，另一个方向的一个门被打开了，披着黑斗篷的罪人被数名修士修女带到了场内，他的斗篷和上衣被剥了下来，露出他遍布黑色印记的皮肤。

阿娜惊讶的发现，之前和她正常交流过的老法师居然受着重伤。他的胸口被开了一个大洞，巨大的贯穿伤边缘萦绕着黑色的气团，气团的某个部分进行着有规律地跳动——这里离心脏的位置很近。老人的手臂、脖颈上刻有金色的法阵，这是用光元素驱动的抑制魔力运行的魔法。

如果老人身上一直都有这些法阵，他应该使用不了魔法才对。但是阿娜对昨晚发生的事情印象深刻。

“埃尔·里维斯，前司璐威尔中立法师学院教授，堕落的黑暗法师。你谋害了你的学生和助手，还有你同事的学生，造成了二十余人的死亡，证据确凿。现在你必须再度招认，你是为了什么而杀害了他们——是为了利益？因为冲动和欲望？为了实现某个阴谋？还是别的什么。”

是为了真理。阿娜想起了法师昨天的回答。

“因为绝望和恐惧占据了我。”法师平静地达到。

“你是否相信了除光明神的教义和其它受许可条律之外的‘理’？”

“是的。”

昨晚法师说他领悟到了世界的真理，这里指的是同一个东西吗？

“判定你为异端兼谋杀犯，有异议吗？”

罪人摇了摇头。

阿娜看着老法师平心静气认罪的样子，不知为何有些气闷。

昨天他可不是这样说的。今天法师的回答毫无疑问对他自己更为不利，他似乎丝毫不打算挣扎，干脆利落地背负了所有罪名，打算就这么简单地死去。阿娜出于某种原因相信法师说的都是真的，昨天说的话也好，今天的也好，都是老法师发自内心认可的话。但是正因如此，阿娜觉得这之中还潜藏着更深层的缘由和秘密。

异议——想要这么说，但是说不出口。阿娜没有这样做的理由，也没有相应的计划和方案。

“最终问询结束，我现在宣布，对埃尔·里维斯执行神圣的裁决。”

话音落下后，站立在凹地左右的修女修士们开始往空地中间泼洒圣水。

这样就行了吧。罪人终将受到惩罚，法师埃尔杀害了他人，他必须为自己所做的事情付出代价。

“我——麦克·格拉斯，以光明神的仆人的名义，祈求神圣的魔法的响应。罪人终将受到惩罚，善人必将得到他的回报。我祈求的光明是正义！降临吧！光明的圣裁！”

哗啦——澎湃的光元素在裁罪室的上方空间中聚集，沿着特定的轨迹运行，勾勒出了神秘而充满震慑力的法阵。金色的光华扫过圣裁室的每一个角落，仿佛要扫清一切不洁。令人心生敬畏。

过于浓郁的光元素令阿娜感到不适，她低下头，注意到法师眼角有某种闪光的东西。

光明，是正义。

所有人好像都听到了这么一个声音，又好像没有。

轰——

嘭——

似乎是有巨大的光柱轰在了受刑者所处的位置，另外还有什么东西爆炸的声音。

一切都结束了。

“啊————！”

并没有结束。

戴拉，荷莉叶，还是拉尔，不知道是谁，也许是她们中的两个或三个，有人发出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这声音太近，以至于干扰了阿娜对前方场面的观察和理解。

阿娜终于弄明白了发生了的事情，随后她瞳孔收缩，并感到一阵反胃。

高台上，原本站着麦克教士的地方，现在躺着一具尸体。

尸体的头没了，脖子以上的部分只留下了一些残渣。尸体身上穿着的渗血的教士服说明了他的身份，并且可以看出被教士服遮盖的身体部分也许不是想象的那么完好。墙上和地板上都溅射着血液，整个场景不堪入目。

光明，是正义。光明，光明，光光光光明，是光光——

某种混沌的声音回荡在阿娜的脑海中，眼前惨烈的景象和奇异的事件令她感到一阵晕眩。她听到有什么人在呼喊，有人在哭泣，她觉得这一切都在远离自己。最终她的意识陷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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