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虽然天各一方

艾蕾娜缠在树干上，用一只黑色的望远镜从层叠的树叶中观察着远处。

她的魔族本体是一条蛇，此刻正以人类不可能做到的角度扭曲成纤细的条状，牢牢在树干上缠了好几圈，看上去颇为惊悚。

艾蕾娜很少展露出这种丑态，只是菲诺所在的地方十分特殊，想要观察到她唯有找到高度接近的树，在这周围就只有这么一颗树能和那要塞的外墙比肩。

嘴上说不和菲诺一起，背地里艾蕾娜还是来了，为了确保沃尔夫冈来袭时菲诺能正常的迎击，这场策划好的戏剧还需要她从旁辅佐。

从望远镜里艾蕾娜能清楚地看到菲诺登上要塞的边墙，她拿着手机保持着自拍的姿势绕着边缘行走，仿佛是在把周围的景象展示给什么人看。

在艾蕾娜看来这里并没有什么好看的，黑铁要塞是坐落在平原上的巨大要塞，守护着地下的矿场。作为一个军事建筑，它的建筑风格都以稳固耐用为主，美观什么的从不考虑，多数房子只要合上窗户，看起来就像一个个黑色的大煤块。考虑到敌方侦查兵的可能性，甚至连多数的草木都给清除掉了，地上光秃秃的，要是他们再做的绝一点，艾蕾娜连一个能观察菲诺的攀爬物都找不到。

“看得清楚吗？”菲诺把手机屏幕翻转过来，映照出要塞内的景色。

“可以可以！”电话的那边，传来米亚兴奋的声音，正在魔王城里的她吃着零食看菲诺传来的实时视频，俨然把这当成了直播来消遣。

“好黑啊这些房子，那么多的房顶大半都是圆的，外墙黑不拉几的，看着像煤球。”米亚点评说。

“我也这么觉得。”菲诺笑着说，“但是圆形作为最标准的流线型物体，更容易卸去风力，也更坚固，这是地理原因导致的。”

“流线型？”这个有些特殊的名词让米亚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意思？”

“前圆后尖，开始滴落的水那样的形状。”

“哦！那我懂了！就像是你的欧派！”米亚一拍脑袋，灵光乍现。

菲诺的脸颊爬上一抹红晕，她是个如今少有的萌妹子型女生，听到沾点边的话都会浮想联翩地看到羞涩，“这是在嘲笑我胸大吗？你肯定是个可悲的贫胸所以才嫉妒，所以从来都不敢让我看到你长什么样子！”

我也想让你看看我的样子啊，可你万一讨厌我怎么办？

米亚心里想着，修长的尾巴不自觉的翘了起来，黑色的鳞片泛着冰冷的光。

高等级的魔族拥有化作人形的能力，只要多加修炼，就能把自己身上那些异样的特征消去，外形会和人类没什么区别，就像艾蕾娜那样。

但是米亚不行，她年龄太小，即使继承了父亲的血统被尊称为魔王，也还做不到收放自如的地步，尾巴根本没办法藏起来，所以每次视频聊天时只有菲诺开了视频，米亚从不开启。

她还不能去见菲诺，不能离开城堡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尾巴如果被菲诺看到，她会讨厌自己是个魔族么？

米亚很喜欢菲诺，喜欢的小心翼翼。

“你那边风很大吧？很冷么？”米亚转移了话题，从手机的画面里能看到菲诺的长发迎风飘扬不止，她开始盘算要不要叫人临时送几件有魔法防风功能的衣服过去。

“还好，来的路上帅哥车夫有提醒过我，要塞里的魔法师为我加上了避风的加护，感觉不到什么寒意，虽然也就只能持续一段时间而已。”菲诺趴在围栏上，看向要塞外的远方。

一墙之隔，内侧是漆黑土地上的工业所，金属与机械碰撞出人类智慧的火花，外侧却是一望无际的草原，远处的地平线划分开碧蓝如洗的天空和青翠欲滴的草地，野生的羊群慢悠悠地经过，像是一团在地上飘荡的云。

如果魔族攻占了这里，这样的景色就再也不会有了，所以菲诺必须拿起剑，为守护而战。

还在地球上的时候，菲诺是在下海市长大的孩子，都市很繁华美好，却少了许多自然的气息。偶然有机会放假的时候和伙伴一起去野营，晚上走出帐篷抬头就能看到满天繁星，那时候的菲诺一瞬间就爱上了这样的景色。

后来她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摇曳露营，休息日就去佘山野营，逐渐决定好了自己人生的梦想——以后一定要住在抬头就能看到绿意的地方。

只不过她还是学生，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到处走，如今来到这边的世界，既有网络可以玩也有免费的公费旅游给她，连吃穿路费都不用担心，其实是蛮舒适的生活，前提是如果不需要去讨伐那些可怕怪物的话。

“谢谢你。”菲诺忽然说。

正在抓着饼干往嘴里送的米亚一愣，心说是不是自己叫人帮助她的事情被发现了，不免有些做贼心虚，“我。。。我有做什么值得感谢的事情吗？”

“当然有，谢谢你每次在我出击前都会陪我聊天。”菲诺微笑，手机的屏幕还是向着外侧的草原，米亚看不到她的笑颜。

“只是这种事没必要道谢啦。”米亚很开心，但还是故意压着轻松的语调，“其实你随便找个人聊天都行。”

“别人的话不行。”菲诺低声说。

米亚心里一动，有些小得意，原来自己是那么特殊的么？

“我不太擅长人际交往。。。在被召唤过来之前就没有很多朋友，来了这边就更是这样了。虽然遇到的每个人都会因为我是勇者对我点头微笑，但他们只是对‘勇者’这个人表示亲近的好意而已，并不是对菲诺。即使勇者是个秃头的猥琐大叔，他们大概也会友好的对待那样的勇者。”菲诺轻声说，“所以我很喜欢和你聊天，米亚喵不在乎我是不是勇者，在乎的只是我。每当我想要找个人聊一聊的时候你都会在聊天室里，总是如此。我很害怕某一天我就会在讨伐的时候失败，然后死掉，能在每次出击前和你说几句话，心情就会缓和很多。。。。你看，我是不是应该对你道谢？”

菲诺像是憋了很久一样一口气说了出来，她竭力地用很平淡的语气说这样的话，却还是掩盖不了自己的疲惫。

对于自己成为救世主勇者，需要去打倒魔王这样的事情，她很迷茫，每每都是强迫自己拿起剑的。每当眺望远方，她都会想起自己的家，这边再好的优待，都比不过那张温馨的小床。

这些话她只有对看不见的米亚才能说出来，因为米亚是个关在家里的大小姐，她不会对自己有太多的期待，也不会把这些勇者的牢骚说给别人听。

米亚沉默了一会儿，她想用轻松的声音说原来你是这么多愁善感的人啊，不用怕我会为你加油，放心的去吧之类的话，可她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菲诺一直都在害怕，被选为勇者的人不一定就是勇士，用人类的眼光来看她也只是一个普通的小女生，不过是被莫名其妙的赐予了力量强加上勇者的名号，会恐惧强大的魔族怪物是当然的。自己就是她心灵的慰藉，就像承载了少女秘密的树洞，如果某一天自己这个树洞不在了，说不定菲诺就会颤抖的不敢拿起剑上战场。

可是让菲诺感到恐惧的对象，恰恰就是她视为朋友的自己这个种族。

这样好么？一直瞒着菲诺自己身份的事情，可是告诉她又能好吗？勇者讨伐的就是魔族，魔王是魔族中的至尊，彼此天生对立。

米亚晃了晃脑袋拍拍脸颊，提醒自己不要去想那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她鼓足了气势，冲着手机大声喊道：“没什么好怕的！不过就只是几只怪物嘛！你一定会赢的！会一直赢下去的！我永远都在这里等你凯旋的消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你想我就一定会在你身边！”

“可我们之间隔着两张屏幕。”菲诺的声音很轻，满是遗憾。

“纵使天各一方，心却是相通的！菲诺加油加油加油！Fight on！！！”

屏幕那边的声音很拼命，大概是米亚能喊出来的最大的声音了。菲诺眺望着远方，无声的笑了，一缕柔软的额发在那双明媚的眼睛前晃晃悠悠。

有一个支持自己的朋友真是一件很幸福的事情，无论什么时候米亚喵总会毫无保留的大喊加油，菲诺总觉得那边的她很可能会拿着荧光棒挥舞双手，像是给喜欢的偶像打call一样热血。

再这样下去迟早会喜欢你到无法自拔的，总是依靠着你，听你的鼓励，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已经无法离开你了。

可你。。。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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