谒灵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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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夜

久弥读懂了林医生的意图。

因为敌人的注意力始终集中在他的身上,所以他以自己为盾牌,将他手中的武器交付给了身后的久弥。想必这把枪已经处在只要扣动扳机就可以发射子弹的状态了吧。如果久弥能够火速拿起枪来正对着他的脑袋将子弹打进去,也许可以让蓝轩,托马斯和林医生的努力不会白费。

可是久弥动不了。

尽管他还算是能够冷静地,理智地旁观这一切。但直接交给他来做?那就是另一码事了。

从刚才开始,他就一直,一直在被保护着。蓝轩姐,托马斯,林医生,他们看上去既是彼此熟识,又对于眼前的现状十分了解。恶灵也好……那个什么师也好……他们看上去都是经验老道的战斗者。蓝轩姐那美丽的姿态,林医生那果断的决断,都是久弥也曾几何时憧憬过,但后来慢慢打消了的念头。但是久弥却看着他们一个个地倒下,最后只剩他这个被保护着的人。

那杆枪就躺在久弥的面前,那个巨人也站在久弥的面前,它依然在不断地发出粗重的呼吸声,但是已经不急于行动了。他似乎也明白,久弥什么也做不到。它似乎明白,自己已经取得了胜利,他的目的也即将达成。

他什么也做不到。明明什么也做不到却留到了最后,明明什么也做不到却还成了其他人的累赘。

绝望和恐惧再次袭来,久弥已经不敢再与这张可怕的脸对视了。

也许他的命运真的就要在这里画下句点。难以置信,不到一个小时之前他还对自己的未来充满着疑问,还对自己的过去抱有歉意。可是不久之后那一切都会变得毫无意义……

巨人慢慢地弯下腰来,将一只缠满绷带的手靠近久弥。

那只手太近了,久弥可以闻到血腥的味道。

啪嗒!

一颗石头落在了巨人的身上,然后掉到了地下,看方向好像是从巨人的背后来的。

“喂!你!离我兄弟远点!”

久弥浑身猛地一个激灵,这个声音是元浩!他还活着!

巨人很慢很慢地回过头,久弥则是从他的**看过去。衣着狼狈的元浩就站在他的后面,手里还拿着另外一块石头。

“元……”

他的衣服脏兮兮的,背上和腿上到处都是灰,想必刚才确实是找了个什么地方躲了起来,大概是听见外面动静不太对才又跑出来了。在巨人回过头的那一刹那,元浩的表情还是变得害怕了起来,不过看得出他正在咬牙切齿地逞强。久弥的鼻子猛地一酸。

“我*你*的你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元浩不得不用成串的脏话来强压自己的恐惧,“哇你也太**丑了……”

他不由得后退了两步。

巨人似乎在犹豫要不要朝他走过去,久弥大概知道他犹豫的原因了,因为这把枪还在久弥的面前。

“你不准,碰他们……”元浩弱弱地,念了一句。

然后将另一块石头丢到了巨人的脸上。

“元浩快跑啊!!”久弥大吼道。

元浩撒腿就跑,同时久弥再度行动起来,虽然他感觉手脚都没有力气,内心的恐惧也还没有完全消散,但元浩的出现令他想起来,在这里的还有刘莹莹,何芸锦这些完全的普通人。这些对眼前这些东西真的没有任何概念的人,虽然这么说有点狡猾,但久弥至少是……已经比他们多接触了十几分钟的了。

也许他也要担当起保护他们的这个责任才行。

也许他也有权力去保护他人。

久弥向那把枪伸出了手,并牢牢地将它抓在了手中,为了使自己不再摇晃,他收起其中一条腿压在了屁股底下。巨人才开始缓缓转过头来,久弥已经用枪口对准了他的头部位置,手指已经放在了扳机之上。

但是,久弥却忘记了考虑一个特别,特别重要的问题。

他忘了刚才林医生开枪的时候,那个扎稳重心的动作。

他从未接触过真枪实弹,尤其是这种老式的栓动式步枪。

抠下扳机的瞬间,巨大的力量从枪托上猛然传导至肩膀,再以闪电般的速度将疼痛和撕裂的感觉扩散到了锁骨,肩胛骨,肋骨,和肱骨。那股巨大的力道瞬间将久弥的手臂震麻,甚至五脏六腑都跟着抖了一阵,他的身体也被向后推去。最要命的是,他的右手因为肩膀受到冲击而松手,导致枪管不受控制地跳向了右边。

他打偏了。

他意识到他吃了没有实战经验的大亏。也同时意识到他失去了最后的筹码。

“久弥!”元浩意识到了不妙,立刻停下了脚步大吼道。

巨人被彻底地激怒了,而久弥的枪却倒向了路边,他的右半边身体就像被车撞了一样麻痛,他甚至有点眼冒金星了。此时此刻的他终于什么也做不了了,林医生留给他的最后的胜机已经被他浪费。

全盘皆输……久弥的脑海里只有这四个字。

巨人高高地举起手中的尖刀,看的出来,他再也不打算留情,也不打算犹豫了。

死了。

久弥茫然地看着那把尖刀的刀刃。

死了……

尖刀落下,久弥本能地缩起头颅。

“莲茵——!!”

再一次,半透明的保护罩凭空出现,罩在了久弥的头顶,那把尖刀狠狠地落在保护罩上,像是被卡住了一样无法继续推进。久弥抬起头,再一次不得不从巨人的**看过去,蓝轩姐正狼狈不堪地站在她刚刚倒下的地方,向这里伸出双臂。

她的衣服和皮肤上都染着血污,而久弥知道,“那些东西”死的时候是不会有血的。

“姐……”久弥口齿不清地说着。元浩正呆呆地看着蓝轩。

“久弥……”蓝轩用尽全力地从嘴里挤出语言,“不要……害怕……”

巨人没有去管蓝轩,而是再次高举尖刀,从相同的地方再次扎下,刀尖与屏障碰撞着,剧烈的涟漪从那里散开。明明刚才在托马斯的头顶,尖刀轻松地洞穿了这个屏障。也许是考虑到了久弥并不能像托马斯一样反击并快速离开险境吧。但是在久弥的注视下,蓝轩的身体在微微颤抖着。

巨人发出一声大吼,再次扎下刀锋。头顶发出了一声裂响,刀尖部分碎裂了,但同样也扎到了这个屏障的内部。与此同时,蓝轩的身体剧烈地抖动了一下,她的双腿开始明显地颤抖起来,流着血的膝盖向内收拢,她痛苦地垂下了头,手臂却依然向前伸着。

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无论如何都不可以再使用。

林医生似乎恢复了一点意识,也许他听见了蓝轩的喊声了吧。他捂着肚子,痛苦而别扭地抬起头,将眼前的一切尽收眼底。

“蓝轩……”他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不要……”

那个巨人再次发出一声大吼,向同样的地方再次,挥刀扎下。

“咔嚓!”

屏障的顶端出现了蛛网状的裂纹,刀身已经完全刺入了这个屏障。巨人双手握住刀柄奋力拉动刀身,裂纹迅速扩大,蔓延至屏障全体,随后屏障碎裂了。像玻璃一样的碎片快速在空气中消散。蓝轩的身体猛地抖了一下,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那刀锋似乎不是落在屏障上,而是落在了蓝轩的身上。这个叫“莲茵”的东西,不管怎样,是与蓝轩连接着的。

可是现在知道这一点已经无济于事了……巨人已经攻破了屏障,久弥再次暴露在他面前。

巨人发出了胜利的怒吼,他再一次挥刀,元浩正在大声喊着什么,可是蓝轩的声音却再一次划破夜空……

“莲——茵!”

她跪在地上,血污正从她的腹部漫出,她的头埋在手臂下方,她的泪和血滴在地面上。

可是半透明的屏障却依然固执地再次出现,比刚才哪个更小,破碎的尖刀扎在上面,再次泛起涟漪。

“蓝轩姐!”久弥哭喊着,他扑倒了屏障上,他的手接触屏障的地方也泛起了温柔的涟漪,屏障是热的,从上面传来了熟悉的味道……

就像是久弥早上在阳台上醒来的时候,从那件大衣上闻到的味道。

“蓝轩!再使用灵力的话……”林医生似乎已经顾不得疼痛了,他艰难地抬起头对蓝轩喊道,“你会变成他们的一员的!”

蓝轩轻轻地摇了摇头。

“我会……保护你……”

她意识不清地说着。

久弥的眼泪夺眶而出,他无力地扑倒在这个温暖的屏障上,巨人再次发动了一次袭击,裂纹再次蔓延开来。屏障上的暖意正在流失,它的存在正在逐渐地淡去……不知为何,久弥明白这个现象的含义。他奋力地敲打着屏障,希望蓝轩不要再维持它了,如果这样下去蓝轩姐会变成像刚刚那个悲惨的人形和面前这个恐怖的模样的话,那这一切又有什么意义呢?

屏障模糊了,附在那上面的温度正在快速消散,那股味道也已经不知去处,死亡,血腥,腐朽的味道从外界挤了进来。

终究会失败的……终究会失败的,不要再这样对自己了……不要再这样伤害自己了……久弥想把所有的话一股脑都告诉她,但是这又怎么实现呢?

“莲……茵………………………………”

“蓝轩!”林医生失控地喊了出来。

蓝轩身上鲜艳的汉服的底部开始发生变化,猩红的颜色正在向上蔓延。

屏障依然出现在了久弥和多不丹的尖刀之间,只有凭空出现的小小一块,形状似乎都是不规则的,但它还是抵挡住了恶灵对久弥发动的进攻。

久弥泪眼朦胧地看向蓝轩,她的双腿向后弯曲,无力地坐在地上,仅有还在不断颤抖的手依旧伸向久弥的方向。

她微微抬起头,终于与久弥四目相对,久弥看见了她的脸上满是泪痕,鼻血从下巴上滴下,落在她的腿上。

蓝轩朝他笑笑,好像在说:“不要害怕。”

“姐……”

多不丹似乎终于意识到,不把来自蓝轩的保护解决掉是不可能碰到久弥的。她决绝的防护数次地超出了他的预想,他屡次尝试,却屡次遭到蓝轩的阻拦,在这么多次尝试都未果之后,他总算凶狠地回过头去,表现出必须要先将蓝轩杀死的决意。他总算丢下了久弥,朝蓝轩大步走去。

这个结果似乎正是蓝轩想要的。

“快逃啊……”她最终用尽力气出这句话,然后垂下了双手,巨大的人影缓缓地逼近。

半透明的碎片轻轻地落在了久弥的面前,就像一小块冰,随后消散而去。

他再也无法承载眼前的现实,久弥的意识随着来自灵魂深处的悲酸怒火渐渐崩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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