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动搭话的人都不简单

他坐在车上，看着沿途封锁的高墙。

这些令人心生畏惧的东西来防着的只不过是一些连自我神志都没有的存在。

纷飞的白雪被驾驶员前方的玻璃挡的四散开来，而后又疯狂地聚拢。

三个月后，菲克离开了莫多城，继续前往指南针所记录的地方。

已经是寒冬，相较于马车，人们启用了要耗费魔晶石作为能源的大型载具魔导器。

这种东西越是靠近菲利莫菲斯的国境线，就越常见。

那座高墙另一边并不是下一个国家的领域，而是游荡着无数没有自我意识的怪物的荒原。

无法让植物生存的土壤，黑色的水洼上漂浮着浑浊的银，空中飞过的魔兽发出嘶哑的鸣叫。

还有那些怪物。

它们就一直在这片荒原上漫无目的地行动，缓慢无比。

庞大的身躯、锋利的爪尖、尖锐的犄角，以及一双空洞无物的眼睛。

菲克从未在书籍上看到过关于那些怪物伤人的事迹，连同有关那些怪物的调查，也近乎是一片空白。

车上坐着的不止他一人，但是没有人说话，唯一的声响只有寒风凛冽。

就算是在菲利莫菲斯，也有着说着不同语言的人，这一车的人便是如此。

到了这座边境城市萨尔慕斯，可就远没有在国境里头的那些国家自在。

冰雪，在他出生的村庄，在他所途经的每一个地方都是不曾见到过的。

“作为一个魔法护卫，你是自己来到这里的，还是被分配到这种地方来的呢？”

“嗯？我是来这边找工作的。”菲克抬头看向和他搭话的那人，在有些破旧的斗篷之下，他才注意到对方流露在外的琐碎发丝是紫色。

很漂亮的紫色。

就如同莫尔斯那双金色的瞳孔般，紫色的头发也是极为的少见。

但那并不是古血脉的象征，是远歌一族独有的特征。

“来这边境之地找工作？”

“不会太久的。”

听了这话，菲克注意到对方盯着自己看了好一会儿，随后那人便转过了头去：“冬天有一条河道结的冰厚，等初春化了雪走水路也未尝不可，你需要旅伴么？”

菲克愣了片刻，而后一笑：“好啊。”

“我叫鲸，是远歌一族的，不过我想看我的发色应该就认出来了，你呢？”鲸一边说着，一边将身旁睡着的人给摆正了。

“我叫菲克，晨钟学院毕业的。”

“菲利莫菲斯的晨钟学院我听说过，那学院的名气不小，听说学费都是免的，这么多国家里，恐怕也只有菲利莫菲斯有着这样的能力了。”

菲克看到对方的眼中所流露出的羡慕，远歌一族所生活的地方也是终年冻结着白雪，他们体内有着其他种族所无法想象的魔力。

说话间车已经驶进了这座边境之城萨尔慕斯的关卡，周围可见那些巨型黑色的边境魔导护卫。

那些魔导护卫就像是身着黑色盔甲的巨人，缓慢地沿着这座高墙移动。

菲克有时候会想，这些盔甲里头的会不会就是那些游荡在荒原之上的怪物。

车停在了检查口前方，无论是什么大型载具魔导器都不被允许进入到这座边境之城。

要进入这座被黑色高墙所包围的城市，必须通过的检查关卡有三道。

但魔法护卫只需要通过魔眼识别身份便能通过，虽说不是什么特别的职业，在通行方面比起其他人要方便很多。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东西，怎么运作的？”鲸看着面前浮在空中的眼球，刚想伸出手去触碰便被菲克拦了下来。

“魔眼会攻击触碰它的人，运作的方式说不上复杂，它们扫描记录所看到的一切，核心在王城的碎星秘境之中，进入秘境的方法只有几个大魔法师知道。”

“这东西是魔兽，还是魔导器？”魔眼的记录中并没有鲸，它绕着对方做了个全方面的扫描记录。

“是魔导器。”

菲克从另一条通道来到关卡的另一边，大约三分钟后，才见鲸从主通道出来。

“我要先去魔法护卫的营地报道，你先去忙你的事吧。”

“你怎么就认为我是有事而来呢？”

“这座边境之城，出去比进来更难，再说没有合理的理由，也进不来。”

“也是，三小时后在...”鲸说到这里改了口“什么地方碰头呢？”

“我也是第一次来，就在那座钟楼下碰头吧。”

鲸顺着菲克所指的方向看去，看到一座形态稍微有些怪异的钟楼。

钟楼周身凝结着冰霜，上方表盘中的巨大指针缓慢转动着。

“好，那我先走了！”

“嗯。”

魔法护卫的营地距离萨尔慕斯那些巨大黑墙并不远，去报道，也花不了多少时间。

“看你的记录，你已经在八个主城工作过，时间是三到九个月不等，你今年22，作为一名魔法护卫算是见识过不少的啊。”

菲克看着面前身着白色制服的人，对方正在翻阅根据魔眼记录所写在纸上的信息。

“去第九区，这里的巡逻可不是你以前那样的过家家，最低工作时限是两个月。”那人说完这些后丢给了菲克一枚属于萨尔慕斯魔法护卫的徽章。

将徽章戴在制服上的相应位置，一般来说都不会掉或者丢失，菲克试着用力去拽了拽那枚徽章，纹丝不动，就像是原本存在于衣服上的花纹一般。

菲克根据地图来到了第九区，找到属于他的那间宿舍。

里面没有人在，训练场上满是未出任务的护卫。

再看任务栏上，每一队每个时间段所需要做的事情都写的明明白白。

在正式编入之前，菲克今天所剩下的时间是自由的。

报道花去了不到半小时，现在去钟楼太早，他想着要不要熟悉一下这里的环境和地形，但是随意的走动也会引起城内魔眼的注意。

就在菲克研究地图的时候导航精灵从包里钻了出来，她朝着某个方向拼命拉扯着他的衣袖。

“你发现什么了么？”菲克紧跟在导航精灵的身后，精灵振动着翅膀，飞的很快。

他朝前跑去，随后眼前一个身影不断放大。

被惊扰的魔眼锁定了菲克，它们追在他的身后，发出了第一次警告。

他看到对方转过了头，朝着他所引起的这番骚动看了过来。

就算多年未见，样貌多少有了些改变，那双金色的瞳孔是他永远都忘不了的。

“莫尔斯？”

“菲克？！！”莫尔斯朝着那些魔眼出示了一下一枚徽章，扫描过后那些魔眼回到了它们原本的位置上。

“好久不！”菲克话还未说完，对面的大男孩就先一步给了他一个拥抱“见。”

“没想到你居然会来这座边境之城，我也是刚到，还打算过几天给你写信呢。”

“这是你朋友？”说话的是莫尔斯身边的女性，对方也身着远征团的制服。

“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这是菲克，这位是兰朵，兰朵是远征团的前辈，早我两年加入的。”

“您好。”菲克看着面前这位颇有气势的女性，对方表露在外的肌肤上可以看到不少的伤痕。

远征团所去的地方可以说凶险万分，每年都在招选新人，同样的，每年也都在死人。

被远征团选入不仅是自身的实力得到了认可，除了名誉，还能获得权力和金钱。

“不能给你们俩叙旧的时间了，我们是要出发所以才会来萨尔慕斯的，回来的时候我们也要经过这里，那时候有机会的话没准你们还能叙叙旧。”

一听兰朵的话，莫尔斯看了眼时间，离集合的时间确实很近了。

“下次有机会再见，不，等我，要不了两个月我们就能回来的！我会写信的！！！”

莫尔斯是被兰朵给拖走的，这么多年没见，这才刚见没多久就分开，菲克一时间觉得有些寂寞了。

导航精灵坐在菲克的肩头，她安慰了他一番，然后也叹了口气摇摇头。

看看时间，还有点时间，菲克左右看了看核对了一下地图，看到附近有个魔导器店。

他抬头朝着那家店所在的位置看去，发现店牌似曾相识，仔细一想这不是和柯德哥的店牌一模一样么？

菲克走向那家店，在推开门时那个响起的门铃居然也都和柯德哥是同一款的。

很明显这家店的店面要更大一些，里头的魔导器看上去就是最新研制出来的那些。

“我还以为柯德哥只会卖古董呢。”

“小子，你说谁卖古董呢？”

听到这声音菲克吓了一跳，手中的魔导器接了半天才接住，他转头一看，看到一名白胡子老头从一台巨型魔导器后走了出来。

“哦，我以前在一个小镇上看到过一个店牌的店，不过那家店里摆放的基本上都是些老旧型号的魔导器，”菲克看着那名老者，试探性问了句“您是…柯德哥的父亲么？”

白胡子老者一听这话先是一愣，而后笑了起来：“哈哈哈哈！你说的那小子是我孙子，虽然不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往年轻里说的，不过我爱听。”

菲克看到那名老者走到他跟前，朝着他伸出了手，他没明白对方想做什么。

“魔导器啊，那小子肯定给你打造过魔导器吧，给我看看。”

“哦，好。”菲克将那副眼镜拿了出来。

“这是十三年前打造的吧，看样子那小子没偷懒，虽然说不上精致，但是个不错的作品。”

菲克见那名老者说着说着就拿着眼镜朝着里头的屋子走去。

“前辈！那个！眼镜！”

“三天后来取，你可以走了，走走走。”

老者话音刚落，一直蹲在门口的魔导器突然站了起来，然后直接将菲克推了出去。

站在门外，菲克先是愣了几秒，然后他转头想再进去就看到刚才那魔导器站在门口，上头两个和猫头鹰一样的机械眼睛死盯着他看。

算了，三天后再来吧。

这老者不会带着东西跑了吧……不过那件魔导器也值不了几个钱，不至于不至于。

左思右想一番，他现在又不能再冲进去，一番纠结后菲克只好先前往那座钟楼。

来到了钟楼的跟前，菲克才发现这座钟楼的基底居然是一大块纯原的魔晶石。

根据晶石的色泽和飘散在周围的魔力来看，都是极品，也不知道是在这样一块晶石上头建造了这样一座钟楼，还是用这样一大块魔晶石做了钟楼的基底。

但是不管是哪个，这样一块魔晶石放在这里总感觉有些浪费。

除非……这座钟楼有着别的用途。

“你是不是也觉得这魔晶石用在这里可惜？”

听到有人和自己搭话，菲克转过头去，他还从未见到过头发和眼睛都黑的如此纯粹的人。

“这么做肯定有着什么原因。”

“你觉得会是什么原因呢？”

菲克摇了摇头。

“萨尔慕斯虽是边境之城，守卫严备制度森严，但是它的城主却是个喜欢乱花钱的人，而且任性，做事不考虑后果。”

“这么说您知道这块魔晶石会在这里的原因？”

“这块魔晶石刚送来的时候，其实是要作为外头那些巡逻魔导兵的能源使用的，但是城主和将军那会儿闹僵了，城主就将魔晶石用在了这个地方。”

“这是很久以前的故事了，故事里的城主已经不是现在的城主了对么？”

对方听了菲克的话，顿时起了兴趣：“你怎么确定我说的故事是很久以前的呢？”

“魔晶石表层往里一些的地方有些白色的细丝，长久放置在外的魔晶石都会产生这样的东西，这颗魔晶石少说也在外放置了有五十多年，

“根据钟楼表盘上最外两圈的圆环重合刻度来看，钟楼本身的存在就已经有七十多年了，萨尔慕斯的城主最低年龄限度是二十三，最高年龄限度是七十五，

“菲力墨菲斯国从不会让本国以外的种族担任城主一位，而菲力墨菲斯本国的所有种族最长寿的也不过一百五，所以我才会说故事是很久以前的，故事里的城主也不是现在的城主。”菲克想，像故事里那样的城主，本身也无法担任这一职位很久。

男子听了菲克这一番话忍不住鼓了鼓掌：“像你这样的人居然是一名魔法护卫，虽说有名有能力的魔法护卫也不是没有，但是你给我的感觉，更像是一名传媒者。”

“如果像我这样的人都能成为传媒者，那就不会是一个令人敬畏的存在了。”

“是么？看来我猜错了。”

这人是觉得自己是个传媒者，所以才会主动来搭话么？

“请问，你知道一个叫多兰的人么？”

“……我见过他，在我很小的时候。”

上次那位王子护卫也说见过多兰。

“我以前得到过一个魔导器，上面有着多兰的印记，所以我想打听看看。”

“原来如此，我对他也没有什么印象，只是感觉那是一个不能轻易靠近的人，对上他的视线，总会有一种被看穿的冷意。”

菲克回想起他所认识的多兰，完全无法和对方所说的话联系在一起。

“菲克！你已经到了啊。”

一听这声音菲克就知道是鲸。

“嗯，到了没多久。”菲克看到鲸在走近了之后突然一顿，而后他注意到对方的视线落在了他身旁的这名男子身上。

“城主大人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自然是来等人的。”

“那么你等到了么？”

“等到了。”

几乎是在男子话音落下的同时，鲸身上突然涌出一股巨大的魔力，一旁的魔晶石同这魔力产生了共鸣，开始急速震动起来。

这震动菲克再熟悉不过，这是魔晶石要爆炸的前兆。

还未等他做出什么举动来，鲸就已经一把拉住了他然后瞬闪到一段距离外。

这一闪躲过了上方聚集而来的魔眼的攻击，爆炸的瞬间鲸展开了一道护罩将两人护在里头。

“闭眼！”

在鲸提示前菲克就已经闭上了眼睛，魔晶石爆炸的瞬间发出耀眼的白光，那足以夺取每一个见到过这番光芒的人的视力。

地面也剧烈晃动起来，就算是有着护罩，还是能感受到那股魔力爆炸的炙热。

爆炸到余波散去足有五分钟，烟尘散尽后，菲克睁开眼所看到的是满地钟楼的残块，以及无数变成一堆废品的魔眼。

在魔眼的保护下，周围的建筑并没有太大的损坏，也没有什么人员伤亡，而那名城主也好好地站在那里，毫发无伤。

“抓住他！”

“我们走！”

鲸和那名城主同时说话，菲克一时间左右为难。

作为魔法护卫，他应该抓住鲸。

但是刚才鲸救了他，作为朋友？他应该和鲸一起离开这里。

鲸没有给菲克犹豫的时间，再次拉住他不断往前瞬闪，很快就甩开了那些魔眼和追兵。

“队长，你通知所有的魔法护卫，袭击者挟持了一名护卫正在逃亡，袭击者死活无所谓，那名护卫一定要活的。”

“是。”那名魔法护卫队长当即就用通讯器通知了其他几个地方的护卫队长。

此时此刻鲸和菲克正一路避开那些护卫，一路往前。

“想从关卡突破是不可能的，但那里是萨尔慕斯唯一的出口。”

“看来那个城主在我进来的时候就密切关注我了，不然也不会在我和你约好的地方等着。”

“就算你能完美隐藏魔力，他们肯定也会寻着我的魔力找到我们。”

“不过他似乎和你聊的不错，你们都聊了些什么啊？”

“回头再说，你的瞬闪能通过障碍物么？”

“视野之外不行。”

“视野之内呢？距离能多远？”

“距离只有你刚才看到的那样，不是很远。”

“对了，远征团，远征团的载具魔导器是不会被检查的，我们走。”

菲克让导航精灵出来带了路，鲸跟在对方的身后，看着身着魔法护卫制服的菲克：“你身为魔法护卫，居然帮助我这个袭击者逃跑？”

“出去后等我两个月，两个月之后我就会离开萨尔慕斯。”

“你和我一起逃走不是更好？”

“你来萨尔慕斯究竟是为了做什么？”

“……我是来救我妹妹的。”

“救到了么？”

“没有，她不在这里，我被骗了。”

他们到了远征团做准备的地方，那些载具魔导器已经启动，物资看上去也快搬运完毕了。

“潜入那些载具就只能靠你了。”

“我知道了，谢谢。”

菲克在对方靠近那些载具的同时也离开了这里，他漫无目的移动了几分钟后才主动出现在其他魔法护卫面前。

“袭击者呢？”

“很抱歉，我追丢了。”

那人看了菲克几眼：“继续搜！”

他们到最后也没能找到鲸，菲克知道对方是成功逃脱出去了。

在这件事情上上级也没有过多追究菲克的责任，其中主要是因为城主。

晚上，城主单独召见了菲克。

菲克看着这间普普通通的房间，左右两边的书柜上都满了，就连桌子上都堆着几本书。

“那名袭击者有和你说什么么？”

“他说他是来救他的妹妹。”

“妹妹？远歌一族内有什么矛盾我不知道，菲力墨菲斯同远歌一族一直有往来，主城那边的几位大魔法师也是远歌一族的，总之你没事就好。”

“多谢城主关心。”

“不用谢我，谢谢你自己，要是你和那人一起逃走，我们也就只能将你视为袭击者看待了，你和他是怎么认识的？”

“我们相识不久，是在前往萨尔慕斯的载具上认识的。”

“这样还好，如果是相识了很久的人，上头是不会放过你的，不说了，你也累了，回去休息吧，明天开始好好干。”

“是。”离开了房间后，一直到离开主城那座核心建筑一段距离后，菲克才松了口气。

回到营地，其他人都已经睡下了。

那位城主恐怕没有完全相信他所说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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