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落之后,光明破晓。
无边的黑夜向下洒落了第一缕的光线,自白光与黑暗不断湮灭的背景之下,风神的哀悼声回荡在原野上无数的残尸与断剑之上。
其中既存在他的敌人,也有十年以来与他相依为伴的战友。
黑衣剑圣沉默地伫剑立于染满鲜血的大地之上,残损的黑色斗篷下的铠甲也近乎全部破碎。他望了一眼右手中紧握的长剑“虹光”,耀如白色琉璃的剑身此刻正被无限光芒笼罩着,但即便如此也难以掩盖在光芒其下的金属不断断裂粉碎的现状。
即便是号称为魔法金属的维特格拉钢也无法承载圣主的伟力。
他在心中感叹,但却没有太多的悲伤。他抬起目光,视线却没有在周围包围着他但全都怯惧不敢向前的王国士兵身上停留一秒,反而直接看向天空之上。
日出的光芒落在他略显苍白的脸际,仿佛试图将这片已经污秽的大地重新染上光明的颜色。
遮蔽了整片天穹的夜色此刻正被破晓而出的日光刺破消融,魔王之血忽然化成无边的黑雨滴落,然而却没有任何一滴可以滴落在他的身上。
“魔王,你输了。”他看向那片曾经最为尊贵的意志,说出先前一战后的最终结果。
“塞西格尔!你可不要得意!”不断消融中的半壁天穹中传来无边愤怒的咆哮,“即便是千年的沉睡,对于吾等不朽而言也仅仅只是短短一瞬;然而没有了你,剩下的人族不过是一群虫豸!”
“在十年前的时候,仅仅只是剑士学徒的我,也不过是你眼中毫无起眼的虫豸。”
塞西格尔回想起当年在战场上目睹那片完全遮蔽整片天穹的黑夜时的恐惧,嘴角扬起一丝冷笑,他用力按住剑柄,灼灼金炎忽然自双目中燃烧而起,“但是你不要忘了,圣主光辉永在,并且诸神的荣光永在,我们亦将会永在。”
呼啸的狂风刮动他身上残损的斗篷,破碎的铠甲碎片正被着溢出的白光所融化,塞西格尔紧盯着对方,话音掷地有声:“在我之后,仍然会有千万个我,然而你们的所谓的不朽,也必将被千万个我们所斩灭!”
“可笑的虫豸……即便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命运,却还在言不由衷地否认……可笑……”
黑衣剑圣不再理会仍然在不断挣扎中的黑影,只是看这对方的身躯一点点地被白光如刀切般撕成碎片、然后被圣主的光辉净化成烟。直到最后一丝黑线被湮灭为虚无之后,他才缓缓地低下头。
“加列特斯,你终于死了。”塞西格尔低声说道,但即便如此也难以掩盖其中切骨的恨意。
他怅然回望,眼前却是十年以来无数的战友同伴,他们所留下的最后模样却全都是在无穷夜色下亮起的一丝光芒。
忽然一位正包围着他的士兵扔掉了他的武器,扑通地一下跪倒在地,不断叩首。
“剑……剑圣大人,求求您,绕过我们吧。我们,我们也是被魔王所逼,完全没有和您作对的想法啊!,求求您……”
“呵,被魔王所逼……”
塞西格尔抬起头,他的目光如电般于四周横扫而过,无数一脸恐惧的士兵生生吓退半步,或是吓得跪地求饶,或是颤抖地紧紧抓住手中剑柄。
最终他的视线定格在正被士兵们簇拥在身后的银发女子,对方似乎也心有所感,抬起头与他对视。
这是一位极美的女子,银色长发柔顺地披搭至腰,而造物主精心雕琢如艺术品的双颊上是一双精美如红玉琢砌的眼眸,即便用再多溢美之词的称赞也毫不为过。当然此刻的塞西格尔却只想用最恶毒的言语来对她修饰。
“勾结魔族屠戮同胞焚烧圣城无恶不作,不要说每一个仍然心向光明的人类,即便是圣主也无法饶恕你们此时的罪行。”
塞西格尔看着已经紧张得几乎连剑都握不住的士兵们,忽然在脸上冷笑,“但是请放心,大主教曾经告诫过我,我之虹光,只斩邪魔,而区区你们这样的败类,我也不屑斩杀。”
回想到那位慈祥和蔼的老人,他的双目不由感觉一阵酸楚,眼中随即流下的一行滚烫的液体,他伸手擦了擦,颜色鲜红如血。
“你们赶紧滚吧!”
在人群中一直沉默不语的银发女子忽然抬头向他看来。
“塞西格尔,你要死了。”
黑衣的剑圣没有说话,他只是将手中的长剑微微横侧,忽然燃烧着金色光焰的暴风瞬间爆炸而出,剑气如同海啸般将四周的敌人吞噬而下。
“我错了!”
“请您饶了我们吧!”
“啊——”
无数声惨叫杂乱地回响在原野之上,但他没有理会那些被击倒在地后生死不知的士兵们,反而又将目光转落到剑刃之上。
虹白的光线在剑刃之间不断跳动,即便再骄傲的人也无法否认其上蕴含的强大力量。
“你确实是要死了。即使光明之神在维护你的生命,但同时也在摧毁你的生机。”
银发女子在狂风之中伫立,她伸出手推开阻挡在她身前的黑甲骑士,足迹落在染满鲜血的大地之上,她上前了一步,望着剑士染满血迹的苍白的面容说道:“光明之神的力量,即便强大如你,也是无法如此这般承担的。”
“是又如何?”黑衣剑士没有否认她的话语,他只是把头抬起,双目间的金炎忽然暴戾:“我要想杀你们,不费吹灰之力。”
“这是事实,但你不会杀我,”银发女子抬起目光,她说:“而且,塞西格尔,我可以救你。”
“救我?”
塞西格尔微微一愣,他似乎听见了大陆之上十分好笑的事情,甚至连他的意志都无法制止并哈哈大笑起来。他最后冷冷地看着银发女子精致如画的脸颊,忽然抬手向上,炽烈白光由剑而发,直插至天际之上——无限的白光由此为原点朝向整个大陆扩散,一瞬之间一切黑暗尽扫而空!
“救我?”他的语调仿佛极北凛冬神殿中亘古不化的寒冰。
“你是想要我学着像你一样,把所有的灵魂和意志全部交给那些黑暗的杂种,然后帮着他们挥舞刀剑,屠杀我们自己的同胞吗!”
银发的女子没有立即说话,她只是稍微地仰脸,忽然闭上双眼微微摇头。天穹顶端的日光落于她精美无比的脸上,因为风而稍微起伏的白裙上没有丝毫污垢。
塞西格尔心中冷笑。
如果不是清楚她的过往和所作所为,不然还真会把她当成是正在在圣堂里沐浴圣光的圣女。
“如果这样可以生存下来,这样的事,又有何不可?”她又重新低下头,看向塞西格尔后平静地说。
“生存,原来如此。最初之时我还曾经相信,也许你也有着被逼无奈的理由,”黑衣的剑圣垂下头无声地笑了笑,他看向不断向着自己走近的银发女子,眼中失望的神采背后是无法掩盖的厌恶,“不过,也难怪只有我这个蠢货才相信过你这个靠着弑父杀妹,然后脱光衣服滚到魔王床上才得到王位的**女王!”
“塞西格尔,即便是现在,我还能救你……”
“住口!”黑衣剑士厉声呵斥,他擦拭着嘴边溢出的血迹,双瞳之中迸射无边的怒火。
“我可忘不了,十年前的黑暗战役,就是因为你,圣堂和诸国的联军才在魔王的攻势之下一触皆溃,即便再多的士兵前仆后继的死在魔族的刀下也难以阻挡他们片刻的步伐,然后成千上万的平民——包括那些忠诚信服于你的子民都被他们变成了白骨!”
“我也忘不了,六年之前,也是你充当魔族的走狗率兵围攻圣城艾米洛斯提,在城破之后焚烧圣堂和圣十字,屠城十日之久,但凡与圣堂有丝毫联系的人即便年幼如婴孩都无法逃脱你们的魔爪!”
他回想起那天在黑潮中慨然赴死的和蔼老者和那个被绑上被黑炎燃烧着的光明十字、曾经被自己发誓永远守护的少女,不由感觉双目似乎正在流血。
“还有巴洛赛斯同盟和今日!”银发女子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即便是再细微的变化也逃不过他的视线。塞西格尔看着对方平静无比的面容,他几乎将所有的牙齿统统咬碎,“我恨不能生食你肉、生饮你血,以此告祭十年以来因你而死的万千生灵!”
“已经说完了吗?我知道,你不会杀我的。”银发女子的表情依然没有丝毫的变化,她望向塞西格尔无比愤怒的的表情,“你之所以愿意和我说这么多,只是为了完全释放出光明之神的神力和你拥有的所有力量,以此为人类留下一颗微不足道的种子。”
她重又新望向天空,萦绕在苍穹顶端的白光已经开始稀散,“而且,现在的你也杀不了我。”
“很抱歉,我救不了你了。”她微微低头,歉意地说道。
“你!”
对方的手上忽然出现了一把漆黑的骨剑。剑身幽暗而冰冷,仿佛看只是上一眼就能让人所有的灵魂和意志堕入深渊。
“那么,最后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呵……那最后一个问题,”塞西格尔似乎用尽全力地抬起他的目光与对方视线平齐,“十年以来,你有没有后悔过?”
“我不曾后悔,亦不会后悔。”
“那……”他双目中已经黯淡的光芒爆炸而起,塞西格尔右手上的长剑忽然直劈而下,身上残余的所有力量让“虹光”出现了一个白色的亮点,刹然间剑锋之上迸发出亮至极地的白色光芒,仅仅片刻时间便无法阻挡之势推扩至数百米之外!
“背叛之人,必将被光明之矛,定落于永世的地狱!”
没有丝毫兵刃接触的声响,手中的长剑忽然燃烧为灰,塞西格尔摇头,他忽然闭上了眼。
“蒂娅,对不起,我又失信了。”最后的剑圣放下手,金色的灰炽被风卷向天穹。
光芒燃尽,无边的黑暗再一次填满双目视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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