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话 魔王之心

“那一日，念失踪了。我们动用全部的力量寻找他，最终只在魔王宫殿的入口发现了他的足迹，并且，入口处不知何时已设下了牢不可破的封印，只能出，不能进。一定是他干的，但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诺》（写于新纪元元年）

“魔王虽然被消灭了，但关于那个人的事情至今仍是一团谜。不过，无论如何，我们都会世代守护封印，直到他回来。”——《信》（写于新纪元二年）

“念还是和以前一样，永远走在我们前面，唉，只是个无论怎么努力也追不上的背影。”——《晓》（写于新纪元百年）

……

在当初念准备前往魔界的时候，其实就没有了活着回来的打算。

可是也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或许是灵魂深处依旧残留着一点希望，他最终还是将封印设置成了单向的。

希望是奇迹的种子，总有一天它会发芽——千年之后，他，又一次降临到这片大陆。

魔王的宫殿中，一个虚幻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出现。

过了许久，他睁开了眼睛，小心的观察着周围的事物。

“看来，我真的回来了。”

这道身影，就是此时仅剩一道残魂的念了，从某种意义上说，这大概就是真正意义上的残念吧。

“我的记忆受损了，不过也没太大关系，反正我本来也就不记得多少东西了。”

“但是现在我已经没有了肉身，这样可不行，过不了多久我还是会消散的。”

于是，念开始在魔王的宫殿中四处游荡，他明白，当务之急是先想办法重塑一具身体。

但是在这种已经封闭了千年的地方，还能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吗？

念感到自己的精神越来越萎靡，仿佛随时都会睡着的样子。但是他也知道，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睡，否则就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留给念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这就是我看到的可能性吗？还是说，它并没有在我身上实现？”

然而就在这时，念感受到前方传来一阵微弱的生命气息，他连忙赶了过去。

随后他看到的东西，使他惊讶无比——那是一具巨大的尸骸，大致是人类的轮廓，但是远比人类大的多。

尸骸几乎完全腐烂了，胸膛处已经没有了皮肉，只剩下森森白骨，和…一颗仍旧在顽强跳动的心脏！

此刻，念认了出来，这就是当初被他斩杀的那个魔王！

他绝不会认错，在这千年间，他不知在魔界屠戮的多少魔族，负罪的灵魂影响了他的意识，以至于最后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

但是哪怕如此，他依旧清晰的记得每一个因他而失去的生命，这是一种代价，也算是一定程度上为自己赎罪。

所以，哪怕千年过去，他也绝不会认错，这具尸骸就是死在他手里的那个魔王。

“竟然还没有死透！”

念很惊讶，在魔界的千年之中，他也从没有碰到过这种事情，更何况已经过去了一千年，这是何等的可怕！

“不，单就生命力而言是办不到的，一定还有别的力量在支撑…”

“难道说，你也和我一样，看到了某种可能性吗？”

念颤抖着向那颗心脏伸出手，动作是如此的缓慢——他似乎还能感受到魔王死前的痛苦和憎恨，而更令他吃惊的是，当他更仔细的去感受时，他又在痛苦和憎恨之后发现了截然不同的情感：

欣慰，以及释怀…或许对魔王来说，死是最好的解脱。

（但是，还不能就这样结束，我还没有…）

……

“原来你还有最后的执念吗？可惜听不清楚了。”

“既然都选择了拥抱死亡，为什么又要苦苦挣扎呢？难道说，你当初就料到会有这么一天？”

“算了，大概我是永远也不会明白了。”

此时，念的手已经触摸到了那颗心脏，他感受到了一股排斥的力量，使他无法融入其中。

“至今仍在恨我吗？唉，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不如这样吧，我们来做个交易：你帮助我活下去，我帮你实现最后的执着。你看怎么样？”

这一次，念没有感受到排斥的力量，大概是默许了吧。

于是，念闭上眼，感受着心脏跳动的节奏。逐渐地，念虚幻的身体变得一点点凝实起来，而那颗心脏，则是一点点变得透明。

最终，魔王的心脏彻底消失了。念睁开眼睛看了看自己的双手，又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一颗心脏正强有力的跳动着。

随后，他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身上流淌的力量，只能说，还不算太糟…

在这个世界，实力没有精细的等级划分，由弱至强，只能粗略的分为：低阶，中阶，高阶，圣阶。

原本念的全盛实力在圣阶巅峰，按理说就算在魔界也不会有对手。

可他还是败在了邪神手下，并且花了千年的时间也无法超越。念明白，自己的极限也就只能停留在圣阶了，尽管这已经是人类到达过的顶峰，但邪神的实力显然比他高出了一个层次。

真是令人绝望的差距。

至于现在，念发现他的力量只在高阶与圣阶之间浮动。

这还多亏他融合了魔王的心脏，否则有没有高阶都是个问题。

“记忆残缺，实力大减，似乎还失去了部分情感…真的会有那种可能性吗，总觉得，希望很渺茫啊。”

“罢了，现在思考这些也帮不了我什么，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念摇了摇脑袋，决定不再去想那些复杂的东西。

想要改变未来，就得抓住现在，念决定不再浪费时间，当务之急，先从这暗无天日的地方出去。

尽管这里一点光线都没有，不过对念来说并不成什么问题，凭借准确的灵魂感知力，他还是可以辨别方位的。

就这样，念跌跌撞撞的向着出口走去。

过了许久，念感觉到自己离出口已经很近了，不光自己的感知力这么告诉自己，他的眼睛也捕捉到了几丝光线。

很快，他来到了出口。

这里有着他当初设下的封印，哪怕千年过去，封印依旧坚守着它的使命，不过也衰弱了不少。

念抬起脚，穿过封印，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让他十分诧异。只见在他原本设置的封印之外，不知何时又多出了第二重封印，并且这重封印的结构和念的那个封印极其相似，也是只能出不能进的类型，甚至在强度上比念的封印还要高出一些。

念伸出手感受了一下封印中蕴含的能量，发现上面的气息让他觉得非常熟悉。若换做千年之前，念肯定瞬间就能明白这是谁的下的封印，但是现在的他，虽然感觉熟悉，但也就仅此而已了，那段记忆尘封的太久，很难重新被想起…又或许，那段记忆可能已经永远消失了。

此时的念还不知道，这个封印是在他前往魔界之后不久，由诺，信，晓三人联手设置的。并且他们对外界宣称——“尽管魔王已经消灭，但是魔王的巢穴之中仍有许多未知的危险，为了保护人们的安全，我们联手设下了这个封印。”

然而，只有他们自己心里明白，这么做的目的，不过是为了尽量拉进一点和那个人之间的距离罢了。这是他们能为那个人提供的最后一点微不足道的帮助。

……

念跨过第二重封印，来到洞口。

洞口已经被无数的巨石堵住，几缕阳光从外面偷偷渗透进来，勉强驱逐了一点黑暗。

念举起拳头，轰碎了前方的障碍。阳光如瀑布般倾泻在他的脸上，刺得念睁不开眼睛。

魔界没有太阳，只有一轮血月永远挂在天空，发出淡红色的光芒，将阴森恐怖的气氛渲染到极致。

他已经整整一千年没有见到过阳光了。

多么闪耀的光芒，同时又是多么温暖。照亮了前方的道路，也照亮了念的内心。

沐浴在阳光之下，念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过去的多少个日月春秋，他都是在杀戮和献血中度过。他还依稀记得，在很久以前，他似乎过得不是这样的生活，那时的他，还能感受人间冷暖，还不用终日与影子作伴。

有那么一瞬间，念突然好想放下一切，回到从前的生活，他…已经很累了。

但是…念抓着自己的心口，感受着心脏的跳动。

既然他都已经做出了这样的选择，既然他都已经活成了这幅模样，那他，也已经注定了与那样的生活无缘了。

念，活在传说中的英雄，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也没有人知道…即使是英雄，也会在没有人的角落独自落泪。

“不，那些所谓的英雄才不会落泪，就像他们才不需要别人的同情，他们，只需要得到人们的关注和认可。”

“我，又算得了什么英雄呢？哪怕勇者，也不过是曾经的虚名，如今的我，只是个亡命之徒罢了。”

……

为了暂时躲避耀眼的阳光，念走到一棵树下，背靠着树坐在地上，低着头，眼睛…仍旧闭着。

不知不觉中，他的眼角流下了一滴晶莹的泪珠，但奇怪的是，这颗泪珠在阳光下竟然会透出淡淡的红光。

这是他一千年来第一次落泪。

没过多久，他就沉沉的睡去了——同样的，这也是他这一千年来第一次进入梦乡。

『诺，信，晓：千年前念的伙伴，曾多次一同出生入死。念离开后，各自将自己的经历写成自传，被后人传颂。』

『新纪元：相传由于勇者念斩杀魔王，意义重大，人们便将那一年作为新纪元元年，新纪元从此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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