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人间人间

“掌柜的，你们这里要柴火吗？”

“我们这里柴火够用，你去别处问问吧。”

“请问……店里的老板，需要柴火吗？”

“不要不要，滚远一点，别妨碍我们做生意！”

“……”

破衣烂衫，小脸冻得青紫的孩童，背着一捆沉重的木柴，艰难的走着，一路询问沿途店家，结果却是被拒绝了一路。

天地灰暗，仿佛心底那唯一的光亮也已被灰暗遮蔽，苏生路过下一个店家时低头不语，没有再问。

一直跟在他身后，打算看好戏的小女孩，不知为何，突然就没了看戏的心情。

她忽的放慢步子，张了张口，似是想对苏生说点什么，可稍一犹豫，苏生便已经走远。

恍然回过神来的南宫燕，忽然脸色阴沉。

“李老。”

一名黑衣老者赫然出现在南宫燕身后，弯腰俯首。

“在的小姐。”

南宫燕头也没回，淡道：“告诉我爹，这条街上的商铺我都不喜欢。”

李老郑重点头，“请小姐放心，老奴记下了。”

之后，南宫燕便又朝苏生追了过去，走到苏生身后时，从后面拉了他一下。

“苏生，这柴你卖不出去的，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跟我回南宫家，我答应你，只要你跟我回南宫家，你要什么我就给你什么，如何？”

苏生望着这银装素裹的街道，眼神晦暗不明：“我不会去南宫家的，家里不能没人，我还要再等等。”

南宫燕不耐烦地喊到：“她已经死了！”

苏生眼中无波无澜，语气平淡的回了三个字。

“她没死。”

说完之后，便不再多说什么，背着从山上捡来的木柴，向着家中走去。

到了夜晚，苏生躺在坚硬的木板床上，止不住的咳嗽。

也许是受了风寒，也许是这身体真的已经到了极限，死到临头了。

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死，苏生忽然想在死前睡的安稳一点，也许还能做个好梦，梦里可以见到一些想见的人，其实也不错。

于是为了快点睡着，他强迫自己闭上眼睛，然后，想着一些事情。

他想起曾经，在娘亲失踪的头一个月，那些欺负他的孩童，经常会说一些特别难听的话语。

比如苏生他娘其实是被苏生克死的，还有人说苏生他娘其实是嫌苏生累赘，所以才偷跑去别处嫁了人。

苏生气不过就和他们打了起来，虽然双拳不敌四手，可终究还是把自己的拳头捶在了他们脸上。

再后来，那些孩子的父母们便找上了门，脾气好点的，将他披头盖脸骂了一顿，脾气差的，自然是抓住了他将他好一顿打。

对，就在苏生家院子里。

可是这些对于苏生来说，其实都没什么的，挨一顿骂不痛不痒，挨一顿打，只要人还活着就行。

他本以为自己只要坚持等下去，那个妇人终有一天会推开院门，然后抱起他，一边说着对不起一边向他解释这一切。

可是最终他都没等到，他只等来了南宫家的人，南宫家将那个妇人的死因告诉了他，还问他想要什么补偿，是金银珠宝，还是锦衣玉食。

到那时起，苏生才真正有了天塌下来的感觉。

再后来，他仍旧怀揣着仅有的一丝希望，希望等到娘亲回来，只因为南宫家还没找到娘亲的尸首。

其实，苏生不接受南宫家的帮助，并不仅仅是无法接受娘亲的死，更是不想借助她的死，去换那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另外也想证明，证明自己即使没有娘亲的存在，也一样能坚强活下去，至少就算她真的走了，也能因此而走的安心。

窗外冷风呼呼的刮着，如鬼哭狼嚎，听起来有点渗人，可对于苏生来说，鬼似乎也没那么可怕，多少个风雨夜他都一人挺过来了，也没见过鬼。

再说了，要这世上真的有鬼，那他还巴不得娘亲来找他呢。

于是，一想到娘亲可能会来，苏生突然又不想睡了，就躺在床上继续胡思乱想，然后想到一些让他在意，又很无奈的的事情。

比如，恰恰在食物最难找的冬天，大雪掩埋了万物。

比如，他饥寒交迫的出门寻找吃的，那群同龄人还一起欺负他，让他每天伤上加伤。

又比如，邻里街坊的那些大人，风言风语不断，一口一个小野人，一口一个死孩子挂在嘴边，仿佛真恨不得他马上死了的好。

而在今天，那些店铺里的人们，即使是看到了他的衣着，知道他的情况，可仍旧不愿收下他手里的柴火。

当然还有很多类似的事情，仅仅是半年时间，便已经多到数都数不过来。

想到这里。

才年仅八岁的苏家孩子，忍不住悄悄叹息一声。

总觉得这人间。

让人有点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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