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有七八日没在棠梨宫里过夜了。甄嬛心情烦燥,拨弄青玉案上的一尾凤梧琴,指尖一滑,长长的韵如溪水悠悠流淌,信手挥就的是一曲《怨歌行》。流朱不敢多问,只得捧了一盏纱灯在案前,静静侍立一旁。
槿汐进来道:“此曲幽怨,况深夜奏琴有违宫。如果被人发现,小主又是一片风波。”
甄嬛郁郁不乐推开琴往外走。月上柳稍,今日已是十四了,月亮满得如一轮银盘,玉辉轻泻,映得满天星子也失了平日的颜色。此时风露清绵,堂前两株海棠开得极盛,枝条悠然出尘,浅绿英英簇簇,花色娇红绰约如处子,恍若晓天明霞,铺陈如雪如雾。月色冷淡如白霜,只存了隐约迷蒙的轮廓。
风乍起,花朵漱漱如雨,一朵一朵沾在衣间袖上,如凝了点点胭脂。
偶尔有夜莺滴沥一声,才啼破这清辉如水的夜色。
熟悉的龙涎香隐约浮在花香中,玄凌来了。小别胜新婚,用在甄嬛身上极其适宜。这一夜,甄嬛唤玄凌“四郎”,而玄凌叫甄嬛‘嬛
嬛’,灯馨月明,满室风光旖旎。
夜里暗潮涌动,一石惊起千层浪--惠嫔溺水了!
竹沥得到消息时,本想着继续睡。但抱着凑热闹的心态,让人去问已经是正六品贵人的安陵容去不去后,又躺下了。一会儿,微雨来报安陵容会去。
竹沥想想,从床上爬起来,也不上妆,挽头发成髻。套上件蔚蓝色绣丁香花的襦裙,便带安陵容赶去了畅安宫。
畅安宫与棠梨宫并不太远,甄嬛与玄凌乘着步辇赶去,远远看见整个畅安宫灯火通明。
畅安宫主位冯淑仪早得了消息,带了宫中妃嫔与合宫宫人在仪门外等候。见了御驾忙下跪请安。玄凌道一声“起来”,方问:“怎么样了?”
冯淑仪回道:“太医已在里头抢治了,惠嫔现时还未醒过来。”停一停道:“臣妾已打发了人去回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与和妃娘娘应该在来的路上了。”
“恩,更深露重的让皇后与和妃小心些,别着凉了。”
“是。”冯淑仪一应声,忙有小内监悄悄退了下去回话。
玄凌对众妃嫔道:“既然太医到了,你们且先去歇着吧。淑仪与莞嫔同朕进去。”
畅安宫主殿为冯淑仪居所,眉庄的存菊堂在主殿西侧。太医们见皇帝来慌忙跪了一屋子。玄凌一挥手命他们起身。这时,宜修和竹沥终于来了。
宜修尽管夜半被叫醒,仍然要衣饰妥当整洁,妆容得体。而竹沥…… 宜修看着竹沥一幅不上妆鬓发微乱,没睡醒的样子,暗叹真还是个孩子。替她抚了抚鬓发,便一前一后进了存菊堂。两人的互动,看得安陵容羡慕,如果和莞姐姐或眉姐姐能这么做,多好!
宜修和竹沥一同进来。众人请安后,皇后问道:“惠嫔的情形到底如何?”皇后的话也是甄嬛想问的,既然皇后已经发问,甄嬛也不必麻烦了。
为首的江太医回道:“回皇上和皇后娘娘的话,惠嫔小主已经没有大碍,只是呛水受了惊所以一时还未能醒转过来。”
江太医见玄凌“唔”一声,才接着道:“臣等已经拟好了方子,惠嫔小主照方调养身子应该会很快康复。只是……”江太医略一迟疑。
“只是什么……”皇帝道:“说话莫要吞吞吐吐。”
江太医肯首道:“是。是。只是小主受惊不小,怕是要好好调养一段日子精神才能完全恢复。”
“如此你们更要加意伺候,不得大意。”
众太医唯唯诺诺,见玄凌再不发话,方才退了下去。
众人进了内堂,眉庄的贴身侍女采月和白苓脸上犹挂着泪痕,半跪在床边忙不迭的替眉庄收拾换下的湿衣,用热水擦拭额头。见众人进来忙施了礼。
六人伫立床边。玄凌与冯淑仪问话,甄嬛则探身细看眉庄。竹沥陪着宜修吩咐下人回话,探明情况。只安陵容像是被遗忘的存在,甄嬛并没有注意到她,只一心看着眉庄。
眉庄已然换过衣服,头发犹是湿的,洇得颈下的香色弹花软枕上一片黯淡凌乱的水迹。面色苍白无血,衬着紫红的米珠帐帘和锦被,反而有种奇异的青白。因整个人昏迷不醒,连那青白也是虚浮的,像覆在脸上的纱,飘忽不定。一滴水从她额前刘海滑落,径直划过腮边垂在耳环末梢的金珠上,只微微晃动着不掉下来,一颤又一颤,越发显得眉庄如一片枯叶僵在满床锦绣间,了无生气。
冯淑仪历来端庄自持,见眉庄如此情状也不由触动了心肠,拿起绢子轻轻拭一拭眼泪。玄凌并不说话,只冷冷看着内堂中服侍的宫人,一一扫视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宫人们神色皆是不由自主的一凛,慌忙低下了头。
玄凌收回目光再不看他们,道:“怎么服侍小主的?”语气如平常一般淡淡,并不见疾言厉色,宫人们却唬得跪了一地。
宜修怕玄凌动了肝火,忙说:“臣妾已经问过了下人,惠嫔溺水,身边是贴身宫女采月和内侍小施伺候。”
采月和一名叫小施的内监被点到名时身子猛地一抖,膝行到玄凌跟前哭诉道:“奴才们也不清楚。”
冯淑仪听这话答的不对,话语中已含了薄怒:“这话糊涂!小主出了这样大的事竟有贴身的奴才不清楚的道理!”
冯淑仪待宫人一向宽厚,今见她怒气,又有皇帝在,小施早吓软了,忙“砰砰”叩首道:“奴才冤枉。奴才真不清楚。夜间奴才与采月姑娘陪同小主去华妃娘娘的宓秀宫叙话,回来的时候经过千鲤池,因小主每过千鲤池都要喂鱼,所以奴才去取鱼食了。谁知奴才才走到半路就听见嚷嚷说小主落了水。”
“那采月呢?”
采月抽泣着答:“华妃娘娘宫里的霞儿说有几方好墨可供小主所用,才刚忘给了,让奴婢去取。”
“如此说来,惠嫔落水的时候,你们两个都不在身旁?”竹沥接话问道。悄悄抬头看一眼玄凌,玄凌目光一柔,对她笑了笑。
玄凌正要继续问下去,听得堂外有人通报华妃到了。也难怪,眉庄溺水的千鲤池离她的宓秀宫不过一二百步,尚在她宫禁辖地之内。她又是皇后之下位分最尊的妃子,协理六宫,自然要赶来探视。
华妃见玄凌在,巧笑嫣然温婉行礼见过。玄凌道:“外头夜深,你怎么还来了?”
华妃面有愁色,道:“臣妾听说惠嫔妹妹溺水,急的不知怎么才好,忙赶过来了。”
竹沥道:“华妃妹妹来的真巧!”
华妃被竹沥突然一说,脸色有些不好,但又继续说:“惠嫔妹妹到怎么样了?”
玄凌往榻上一指:“你去瞧瞧罢。”
华妃走近一看,抽泣道:“这可怎么好?如花似玉一个人竟受这样
的罪。”
冯淑仪劝道:“华姐姐也别太难过。太医说醒了就不妨了。”
华妃抽了绢子拭一拭鼻子,回头对采月、小施道:“糊涂东西!怎么伺候你家小主的,生生闯出这样的大祸来,叫皇上忧心。”
玄凌冷冷朝采月和小施扫一眼,缓缓吐出几字:“不中用。”
华妃听得这样说,忙道:“这样的奴才留在惠嫔身边怎能好生伏侍,只怕以后三灾八难的事少不了。臣妾思忖,不如打发了去‘暴室’算数。”
竹沥暗暗抽一口凉气!做宫女时,姑姑们都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要进了“暴室”。因为里面的宫人会受尽苦役,生不如死,不出三五月不是被折磨至死就是自寻了断,鲜有活着出来的。
华妃发话,是想采月和小施断无生还之理了。
采月是眉庄的家生丫头,一直带进宫来的,如同心腹臂膀。若是失了她,实在是不小的损失。甄嬛出言阻止道:“不可。”
玄凌、皇后、和妃、华妃与冯淑仪齐齐望住甄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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