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吐奶事终

端妃扶着一竿修竹歇在湖边美人靠上，“那日见婕妤神色匆匆，却有忧愁之色，不知道何故？婕妤不愿说也不要紧。本宫虽然平时不太与人来往，但宫中之事也略有耳闻，并非一无所知。”

甄嬛把玩着裙上打着同心结的丝绦，遥望湖光山色，半湖的莲花早已是绿肥红瘦，有凋残之意。忽然道：“娘娘觉得有没有专一只爱一人的皇帝呢。”

端妃眼睛里是一片了然的云淡风清，一头乌黑的长发高髻挽起，步摇在鬓角上是生冷的翡翠颜色，淡薄光晕，“婕妤何须如此伤感。本宫本是避世之人，有些话原本不需本宫来说。只是婕妤应该明白，古来男子之情，不过是‘欢行白日心，朝东暮还西’而已，何况是一国之君呢？婕妤若难过，只是为难了自己。”

端妃一口气说了许多，气喘吁吁，脸上依然撑着笑容：“先帝钟爱舒贵妃到如斯地步，还不是有太后和诸位太妃，又有这许多子女。君心无定更胜寻常男子，你要看得开才好。否则只会身受其苦。”

甄嬛道：“是。嫔妾明白了。”

端妃道：“婕妤明白才好。”

端妃良久不再说话，专心看湖中红鲤优游。

端妃留神看着小鲤鱼尾随大鲤鱼身后游行，不觉语气有怜惜之意，静静道：“温仪帝姬很是可爱，可惜却是命途多舛。”

甄嬛微笑道：“端妃娘娘何出此言？帝姬虽然体弱，但也是金枝玉叶，有神佛护佑。”

端妃略显怅然，骤然微露厌弃神色：“满天神佛只晓得享受香火，何来有空管一管世人疾苦。何况若是小鬼为难，只怕神佛也保不住。曹琴默这个孩子本是生不下来的，她怀的不是时候。生产时又是早产，胎位不正，几乎陪上了一条性命。所以皇上对这孩子格外怜爱。”她叹气，“这宫里的孩子看似尊贵，其实三灾八难的比外头的孩子多多了。”

端妃多年无子，于子嗣问题上特别敏感。甄嬛劝慰道：“娘娘宅心仁厚，平日也该多多保养，玉体康健才能早日为皇上诞下皇子与帝姬。”

端妃苦涩一笑：“承婕妤吉言。只是本宫恐怕没有这个福气了。”

甄嬛道：“娘娘正当盛年，何苦说这样不吉的话。您和和禧夫一般年岁。”

端妃仰首望天，幽幽道：“夫人与本宫不同。本宫，诶……”说罢转首凄楚，容色在明亮日光下单薄如一张白纸，“本宫就算折寿半生，亦是不能有儿女傍身畔了。”

甄嬛只以为她身有暗疾不适宜怀孕。甄嬛想，多与端妃走动，拉拢端妃。

端妃却道：“此事是针对婕妤而来，婕妤善自保重。本宫可以护你一时却不能事事如此。病中残躯不便见人。何况本宫与婕妤不见面只会多有裨益。”

甄嬛心道可惜，道：“是。”

说话间端妃喘气越来越急促，身边的宫女忙上前摸出个瓷瓶来喂她吞下两粒墨黑药丸，向甄嬛道：“回禀婕妤小主，娘娘服药的时辰快到了。”

甄嬛半屈膝道：“那嫔妾就不打扰了。恭送娘娘。”

端妃微笑点头，挣扎着扶了小宫女的手上了肩舆一路而去了。

温仪帝姬的事在三天后有了结果。御膳房掌管糕点材料的小唐出头说自己一时疏忽弄混了两种粉料才致使帝姬不适。

消息传来时，竹沥正在看着陵容绷了雪白真丝绡在黑檀木架上合绣一幅双面绣。双面绣最讲究针功技巧与绣者的眼力心思，要把成千上万个线头在绣品中藏得无踪无影，多一针，少一针，歪一针，斜一针都会使图案变形或变色。恒阳在一旁以观“绣中真意”！

绣的是春山远行图，上百种绿色渐欲迷人双眼，看得久了，竹沥眼中直犯起青色的雾气来。竹沥便望过门上湖蓝云纱软帘，醒醒神。

竹沥将裁下来的素锦细细缝上，说：“看着真像是巧合啊。”

陵容对着阳光用心比着丝线颜色，嘴角含浅笑，“华妃娘娘说的巧合可不是用了心么！”

陵容放下手中丝线，慢里斯条道：“皇上要彻查，小唐就出来了，是有人不想让皇上再查下去而指使的棋子。”说完看了看恒阳，犹豫要不要继续说。

竹沥当没看见陵容的眼色，淡淡道：“皇上以玩忽职守罪将小唐杖毙了。不杖毙，再查下去就是宫闱丑闻，闹大了谁都不好看。懂吗？乐懿。”

恒阳点点头，似迷茫不解道：“为什么父皇要息事宁人呢？温仪妹妹也是他疼爱的女儿啊。”

陵容急道：“和姐姐，恒阳还是个孩子，后宫的水太深。还是别让她知道太多好啊。”陵容是真的不想恒阳知道太多阴私之事，失了那份单纯。

竹沥说道：“陵容，如果可以，我也想乐懿永远天真下去。可她今年九岁了，过不了几年就会凤台选婿。如果到时候还是那种不谙世事的天真，那要怎么应对驸马那一大家子？”

陵容无言以对，默然片刻，拣一粒紫葡萄在口中慢慢嚼了，道：“和姐姐辛苦了。”

竹沥悠悠咕了一口白水，说道：“我成天坐着躺着，辛苦什么。陵容，你觉得咱们都明白的事皇上能不明白？”

恒阳问道：“母妃，为何呢？”

竹沥伸手指往西南方向的窗纱上一戳。

陵容立即会意，低声叹道：“皇上身为天子竟也有这许多无奈。”

恒阳一脸迷茫，竹沥道：“乐懿你该去午睡了！如果想不通。母妃提示一下，西南。”恒阳秒懂，说：“嗯，儿臣知道了。决对不会说去的。”说着乖乖回了自己的房间。

恒阳走后，陵容又继续一根一根细细撸着绣架上百种眼花缭乱的绿色丝线，为着下午能继续绣花作准备。

竹沥抚摸光滑绣料道：“刺绣是费功夫的事呢。越费功夫心思的事越能考验一个人的心智与耐力。陵容，你真的很厉害。”

陵容笑道：“就是要费好大的功夫。劳心劳神后，才能有精致的绣品呀！”

竹沥笑道：“所以陵容真的很厉害。大中午的别走回去，小心中了暑气。不如在姐姐这凑合凑合歇一晌吧？”

陵容想也是，便在繁星堂的西厢房歇了午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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