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不消几天，魏无羡便发现他可能作出了一个错误的选择。

他顺手牵来的这只花驴子，太难伺候了。

魏婴：你还是个富贵命，比我还难伺候。

有一行人歇够了脚，也准备上路了。临走之前，那名圆脸少女从背箱里拿出一只半青不红的小苹果，递向他：“这个给你。”

魏无羡笑嘻嘻伸手去接，那只花驴却昂头龇牙去咬。魏无羡赶紧一捞。见这驴子对这只小苹果垂涎不已，福至心灵，捡了一根长树枝和一条渔线，吊着这只苹果，挑在花驴子头前。花驴子闻到前方苹果清香，很想吃，追着那只总也差一点点的苹果，昂头前冲，竟比魏无羡所见过的所有名马驹都要快，一骑绝尘！

驴不停蹄，魏无羡在天黑之前便赶到了大梵山。

他挑着苹果另外一边啃了两口，塞回花驴嘴里，反思了一下自己为什么会沦落到跟一只驴子分同一个苹果，后背忽然撞上一人。回头见是一名少女，虽撞了他，却完全没把他放在眼里，双目无神，面带微笑，直勾勾地看着某个方向。

魏无羡顺着她望去。那方向是一从黑压压的山顶，正是大梵山。

突然，这少女毫无征兆地在他面前手舞足蹈起来。

这舞蹈姿势狂野，张牙舞爪，魏无羡正看得津津有味，一名妇人提着裙子奔过来，抱住她哭

万能角色：阿胭，咱们回去吧，回去吧！”

阿胭奋力甩开她，脸上的笑容，自始至终没有消退，带着一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慈爱之意，继续边舞边跳，那妇人只得追着她满街跑，边跑边呜呜哭泣。

万能角色：作孽，郑铁匠家里的阿胭又跑出来了。”

万能角色：她阿娘真可怜哪。阿胭、阿胭的夫君、还有她的丈夫，没一个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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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啊！”

“救人哪！”

这声音有男有女，充满慌张无措之意，不似作伪。荒山野岭的求救声，十之**都是邪精作怪，引不知情者前往陷阱。魏无羡却大是高兴。

越邪越好，就怕不够邪！

他策驴奔往声来处，四望不见抬头见，却不是什么妖精鬼怪，而是之前在田埂边遇到的那一家子乡下散户，被一张金灿灿的巨网吊在树上。

过了一会儿，正要试着叫他找人来帮手，一阵轻灵的分枝踏叶之声逼近，黑色的山林里掠出一个浅色轻衫的少年。

这小公子眉间一点丹砂，俊秀得有些刻薄，年纪极轻，跟蓝思追差不多，还是个半大的孩子，身背一筒羽箭、一柄金光流璨的长剑，手持长弓。衣上刺绣精致无伦，在胸口团成一朵气势非凡的白牡丹，金线夜色里闪着细细碎光。

身后跟着一个蓝氏子弟，头戴卷云抹额，一身白衣，眸色很淡，站在那里，好一个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魏婴：（蓝氏的那个是昨天莫家除祟时的其中一个，好像叫蓝晗钰）

金凌：每次都是你们这些蠢货。这山里四百多张缚仙网，猎物还没抓到，已经给你们这些人捣坏了十几个！”

魏婴：有钱

一张缚仙网已价值不菲，他竟然一口气布了四百多张

万能角色：“请小公子行个方便，放我们下来吧。”

金凌：“你们就在这里挂着吧，省得到处乱走，又碍我的事！等我抓到了食魂兽，想得起你们再放你们下来。”

蓝晗钰：阿凌

金凌：晗钰，你别管，谁让他们蠢

真被这样吊在树上挂一夜，万一恰好遇上了在大梵山里游荡的那只东西，他们又动弹不得，可就只有被吸干魂的份儿了。那名送苹果给魏无羡的圆脸少女心中害怕，哭出了声。魏无羡原本盘腿坐在花驴子背上，花驴子一听到这哭声，长耳抖了抖，突然蹿了出去。

蹿了出去还一声长鸣，若不是叫声太难听，这势不可挡的英勇气势，说是匹千里良骏也绝不谬赞。魏无羡猝不及防被它从背上掀了下来，险些摔得头破血流。花驴子大头朝前，冲向那名少年，似乎坚信自己可以用脑袋把他顶飞。那少年还搭着箭，正好朝它拉弓，魏无羡还不想这么快又去找一匹新坐骑，连连奋力拽它缰绳。那少年看他两眼，却忽然露出惊愕之色，旋即转为不屑

金凌：原来是你

蓝晗钰：是你

金凌：怎么，晗钰你认识？

蓝晗钰：昨晚除祟，见过他

金凌：点了点头，随即看向魏无羡，"被赶回老家之后你疯了？涂成这个鬼样子，也敢把你放出来见人！"

他好像听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难道——魏无羡一拍大腿。难道莫玄羽他爹不是什么杂门小派的家主，而是大名鼎鼎的金光善？！

金凌：见他发呆，心中讨厌，道：“还不快滚！看见你就恶心的够了。死断袖。”

魏婴：真是有娘生没娘养

金凌：一听这句话，两簇暴怒的火焰在那少年眼里一闪而逝。他拔出背上长剑，森森地道：“你——说什么？”

蓝晗钰：眼神阴鹜地瞪着魏无羡

剑身金光大盛，乃是一把不可多得的上品宝剑，许多家族打拼一辈子也未见得能沾这等宝剑的边。魏无羡凝神细看，竟觉得这把剑有些眼熟，不过金色剑芒的上品宝剑他见过的也不算少，是以并未细想，而是转了转手中一只小小的布囊。

这是他前日捡了几块边角料临时拼凑的一只“锁灵囊”。那少年劈剑向他斩来，他从锁灵囊中取出一张裁成人形的小纸片儿，错身避过，反手“啪”的一下拍在对方背上。

那少年动作已是快得很，可魏无羡脚底绊人背后拍符这种事干得多了，手脚更快。那少年只觉得背心一麻，背后一沉，整个人不由自主趴倒了地上，剑也哐当掉到了一边，怎么努力也爬不起来

蓝晗钰：放开他！

金凌：死断袖！好啊你，灵力低微修炼不成就走这种邪道，你给我当心！今天你知道谁来了吗？！今天我舅舅要来！”

金凌：手撑地面，试了几回也爬不起来，脸涨得通红，咬牙道：“再不撤我告诉我舅舅，你等着死吧！”

魏婴：为什么是舅舅不是爹？你舅舅哪位？

江澄：身后忽然响起一个声音，三分冷峻七分森寒： “他舅舅是我，你还有什么遗言吗？”

一听到这个声音，魏无羡周身血液似乎都冲上了脑袋，旋即又褪得干干净净。好在他的脸上原本就是一团惨白，再白一些也没有异常。

一名紫衣青年信步而来，箭袖轻袍，手压在佩剑的剑柄上，腰间悬着一枚银铃，走路时却听不到铃响。

这青年细眉杏目，相貌是一种锐利的俊美，目光沉炽，隐隐带一股攻击之意，看人犹如两道冷电。走在魏无羡十步之外，驻足静立，神色如弦上利箭，蓄势待发，连体态都透着一股傲慢自负。

江澄：他皱眉道：“金凌，你怎么耗了这么久，还要我过来请你回去吗？弄成这副难看样子，还不滚起来！”

金凌：金凌感到背上一松，立刻一骨碌抓回自己的剑爬起，闪到江澄身边，指魏无羡骂道：“我要打断你的腿！”

江澄：打断他的腿？我不是告诉过你吗，遇见这种邪魔歪道，直接杀了喂你的狗！”

魏无羡连驴子也顾不得牵了，飞身退后。他本以为时隔多年，就算江澄对他有再大的恨意，也该烟消云散了。岂料哪有这么便宜，非但不消散，反而像陈年老酿一样越久越浓，如今竟已经迁怒到所有效仿他修炼的人身上！

有人在后护持，金凌这次出剑愈加凶狠，魏无羡两指探入锁灵囊，正待动作。一道蓝色的剑光闪电般掠出，与金凌佩剑相击，直接将这上品仙剑的金光打得瞬间溃散。

倒不在于佩剑高下，而是持剑者之间实在实力悬殊。魏无羡原本算好了时机，却不想被这道剑芒扰了步伐，一个踉跄，扑了地，正正扑到一双雪白的靴子之前。僵了片刻，他缓缓抬头。

蓝晗钰：阿爹

江澄：我道是谁。原来是蓝二公子。

魏婴：（披麻戴孝）

江澄：含光君还真不愧那‘逢乱必出’的美名啊，怎么今天还有空到这深山老林里来了？

蓝景仪：江宗主不也在这里

江澄：啧，长辈说话，有你插嘴的份？姑苏蓝氏自诩仙门上礼之家，原来就是这样教导族中子弟的。”

蓝晗钰：舅舅！

江澄：闭嘴

蓝湛：晗钰

蓝湛：蓝忘机似乎不想与他交谈，看了蓝思追一眼，后者会意，那就让小辈与小辈对话，出列，

蓝思追：金公子，夜猎向来是各家公平竞争，可是金公子在大梵山上四处撒网，使得其他家族的修士举步艰难，唯恐落入陷阱，岂非已经违背了夜猎的规则？”

金凌：冷冷的神情和他舅舅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他们自己蠢，踩中陷阱，我能有什么办法。有什么事都等我抓到猎物再说。”

蓝忘机皱了皱眉。金凌还要说话，忽然发现自己无法开口，喉咙也发不出声音了，登时大惊失色。

江澄：江澄一看，金凌上下两片嘴唇竟粘住了一般无法分开，脸现薄怒之色，先前那勉勉强强的礼仪也不要了：“姓蓝的！你什么意思，金凌还轮不到你来管教，给我解开！”

蓝思追：江宗主不必动怒，只要他不强行破术，一炷香便自动解开了。我们含光君也是金公子的小姨夫，自然不会害金公子的

江澄还未开口，林中奔来一名身着江氏服色的紫衣人，喊道：“宗主！”

江澄：讥讽道：“说吧，又有什么坏消息要报给我了？”

万能角色：“不久之前，一道蓝色飞剑，把您安排的缚仙网破坏掉了。”

江澄：“破了几个？”

万能角色：全部

江澄：姑苏蓝氏好大的手笔！

江澄：含光君这个你的挂名小姨夫要罚你，你就受他这一回管教吧。能管到别家小辈的头上，也是不容易。”

江澄：“还站着干什么，等着猎物自己撞过来插|你剑上？今天你要是拿不下这大梵山里的东西，今后都不必来找我了！”

#蓝思追：“江宗主，所毁缚仙网，姑苏蓝氏自会如数奉还。”

江澄：不必

江澄：见蓝晗钰还愣在原地，怒斥："蓝倾！愣着干嘛，走！"（蓝倾，字晗钰）

蓝晗钰：复杂的看了蓝湛一眼，跟着江澄离开了

蓝景仪：“这江宗主怎么这样！

蓝湛：看了蓝景仪一眼

蓝湛：去做事

蓝湛：尽力而为。不可逞强。”

蓝湛回过头来，魏无羡当即不假思索地向蓝忘机行了一礼，再抬头时，蓝忘机背影已消失。

顿了顿，他转身朝山下走去。

不管大梵山里是什么猎物，他都不能要了。魏无羡和谁抢也不会和金凌和蓝倾抢。

竟然是金凌和蓝倾。

蓝晗钰这个名字他不熟，可蓝倾他就熟悉多了，这个名字就是他取的啊

再想想他手里的那把剑，可不就是他师妹江辞画的悯世嘛

兰陵金氏，姑苏蓝氏，族中那么多子弟，他实在是没想到，遇到的恰恰是金凌和蓝晗钰。若他知道，又怎会讥嘲金凌“有娘生没娘养”？如果是别人对金凌和蓝晗钰说这句话，他会教这人领会到什么叫祸从口出。可是这么说的，竟然是他自己。

静立片刻，魏无羡扬手给了自己一耳光。

万能角色：“这个金小公子，金家和江家都这样惯着他，小小年纪便这么霸道跋扈，日后若是让他接掌了兰陵金氏还不得翻天。咱们都别活了！还有那个蓝小公子，跟着他也不管管，就看着他胡闹”

万能角色：怎能不惯他宠他？那么点小便父母双亡，那蓝小公子不也从小母亲也去世了，和他表哥感情深厚着呢

万能角色：“师妹，话可不能这么说。父母双亡又如何，世上父母双亡的多了去了，人人都像他这般德行，那还得了！”

万能角色：要说魏无羡也真下得去手。金凌的母亲可是江澄的亲姐姐啊，一手把他带大的师姐。蓝晗钰的母亲江辞画更是他青梅竹马的师妹，江澄的亲妹妹，照样也被害死了”

万能角色：“江家这两个小姐也是冤，带出这么个白眼狼。金子轩更是惨，就因为跟魏无羡以前有点过节，落得这么个下场。”

万能角色：“魏无羡怎么跟谁都有过节……”

万能角色：“可不是。除了他养的那批疯狗你还听说他跟谁关系好了？仇家遍地天怒人怨，连和含光君都是两看相厌，水火不容。”

万能角色：害死了人家妻子，含光君还能忍？

只是自以为心若顽石，却终究人非草木。

魏婴：洗干净了脸

魏婴：安静的坐在湖边

古坟堆附近有不少修士在徘徊，意在守株待兔。有人大胆举着召阴旗，却只召来了一群哭天抢地的阴灵。

魏婴：“劳驾，搭一句。金家和蓝家那几位小公子到哪里去了？”

万能角色：“他们离开此地，去天女祠了

魏婴：“天女祠？”

万能角色：那边。是这山上的一个石窟神祠。

魏婴：神祠里供的是哪路神仙

万能角色：“好、好像是一尊天然的天女石神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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