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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鹤堂又是一宿没睡，周九良就陪着他在那儿坐着，什么也不说。

头天晚上到底还是出了事儿，他们接到电话说场子被封了的时候孟鹤堂看起来格外的平静，只是嗯了一声就什么都没再说，一个个打电话通知过去就已经过了大半夜，然后便默默无言的坐在那儿，活好像丢了魂儿。

他们这么一坐就坐到了第二天早上，打破沉默的还是家里电话叮铃铃的声音。孟鹤堂就好像没听见一样还在那儿发呆，周九良过去接了，刚问了句谁啊就听见那边吵吵嚷嚷的，分不清到底是在哪儿。张九龄就在这样的混乱的背景里慢慢开口，话音抬起又落下已经格外平静，让人已经听不出来什么情绪。

他说风儿透出来了，我这两天就走了，你跟孟哥也自求多福。

话说完，电话就给挂断了。周九良举着听筒，过了半晌才嗯了一声，然后有点无所适从的把听筒放回去之后才走到孟鹤堂面前。这人这时候好像才刚刚活了过来，一双眼睛里面满满都是疲惫与困倦，看着他的时候却还是笑的温温柔柔的，只说一句好久没回家了就再无他话。只是听话要听音，他不至于听不出来这人什么意思，这时候说什么都无济于事。大年初一警察出动抓人，明摆着就是不让人好过，所以他只能是强颜欢笑的开口，在孟鹤堂身边坐下之后看着他，慢慢的开口。

“这小子这辈子跟咱们也就仗义了这么一把。”他说的还是冷飕飕的，一贯的刻薄声调。只是孟鹤堂听完倒是笑了出来，然后他站起来在家里来来回回的看了一圈，看完终于还是恋恋不舍，长久的凝视之后终于把目光对上了周九良的眼睛。然后他弯腰在人嘴角亲了一口，舌尖轻轻扫过那颗小小的痣便忍不住叹气。忧愁里还要开口，他说航航，你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

千里搭长棚，天下到底还是无不散的宴席。告别的话已经说到了嘴边，一双乌突突的漂亮眼睛里仿佛含着热泪又好像只是千万故事里最不值得一提的那桩一样。周九良看着自己面前好端正好漂亮的一张脸，摇了摇头之后不知道想了些什么，只是微微抬头去跟人接吻。外边儿的天昏昏沉沉的，或许是有人家起得早又在放炮仗，噼里啪啦的声音里他拽着孟鹤堂的领子，活做出一副相濡以沫的样子。

没有人推辞，没有人抗拒，老话都说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可是早就无人知道何期能再会。

可能是最近半年最舒服的一觉在这个白天来袭，周九良起来的时候只觉着身上疼的厉害，他记着睡着之前孟鹤堂含着眼泪亲他脖颈，茫茫然的叫他小名儿全都是放不开的样子。只是今天天阴的厉害，灯没开窗帘拉上，剩下的一切都是一片迷迷茫茫的混沌不分。如今他从梦中醒来已经又是即将到来的沉沉黑夜，早上还辗转缠绵的人已经不知去向，想来应该是已经走了。

于是他忍着身上的酸疼从床上站了起来，走到压根就没拜过的佛龛前面点香，跪在蒲团上磕头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却还是双手合十念了一句平平安安才不急不慌的站了起来，甚至还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把自己收拾的利利索索的走过去开门。

果然不出他所料，门外的人涌进来就把他压在沙发上坐下，讯问一二三四五之后终于还是无功而返。周九良等到热闹都散去仍旧是没有动，就坐在刚才的位置上点了根烟，然后看着外面的路灯摇了摇头。想要走也想要留，可是却发现自己早就浑然没有了去处，这儿才是他唯一的家。

谁又有去处呢？都是半大孩子就奔了他乡，坐科学艺多少载最终奔了殊途。如今若说后悔是远远论不上的，只是偶尔也回想起点故人旧事。周九良记着自己小时候孤僻的厉害，谁也不爱搭理自然就谁也不爱搭理他，跟他一场的师哥孟鹤堂便多体恤，整日念念叨叨的跟他说话，说着说着却又不说了，总是八面玲珑的人仿佛只有在他这儿有那么三分真性情，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他怎么三棍子打不出个屁来。他记着人第一次这么说的时候也是他第一次喝酒，于是便借酒撒疯大哭了一场，后来的事儿全都不记着了，只记得他说要走的时候自己说了句好，转天就收拾行李跟他离开了后台。

当年的大褂如今还在衣柜里挂着，周九良又想喝酒了。只是这一次独自一人没地儿哭去，他只感觉眼前朦朦胧胧，然后忽然想起来，他跟张九龄好像是一块儿磕头认的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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