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天（罪与罚）

1.这是一座半疯子的城市。如果我们有科学的话，那么医生法律家和哲学家们都能按照自己的专业在彼得堡进行一次极有价值的调查研究。很少有地方像彼得堡那样使人的精神受到这么大悲观的强烈的和奇怪的影响。

2.在上层阶级中，犯罪案件也日益增多，可以说也随着增多。据说，有一个地方，一个从前在大学里念过书的人在大道上抢劫邮车;而在另一个地方，几个社会地位优越的人制造假的钱票;在莫斯科逮捕了一批伪造最近发行的有奖债券的罪犯，主犯之一是个教世界通史的讲师;还有我们驻外国使馆的一位秘书由于金钱或者由于某种不明的原因……而被人杀害了。

3.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

4.可是一个新的故事，一个人逐渐再生的故事，一个他逐渐洗心革面逐渐从一个世界进入另一个世界的故事，一个直到如今根本还没有人知道的现实的故事正在开始。这个故事可以作为一部崭新的小说的题材——可是我们现在的这部小说到此结束了。

5.因为往往有这样的时候，你一定得有条路可走。

6.牺牲一个人的性命，成千上万人的人就可以得救，不至受苦受难，不至妻离子散。用一个人的死换来百人的生——这不就是数学吗。

7.谁的头脑和精神坚强，谁就是他们的主宰。谁胆大妄为，谁在他们心目中就是对的。谁藐视的东西越多，谁就是他们的立法者，谁胆大包天，谁就是最正确。从来如此，将来也永远如此。

8.他们硬要一个人完全没有个性，认为这才够味!仿佛一个人越不是他自己，越不像他自己就越好!他们认为这才是最大的进步。

9.只是为了生存而活下去吗?但是他以前曾有无数次准备为一个理想一个希望甚至为一个幻想而献出自己的生命。对于他来说，仅仅是活下去是不够的：他总希望有更大的生活目的。

10.人是不是虱子?那在我看来，人当然不是虱子。然而对于一个从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而且干脆什么都不想的人，就是虱子。

11.可是我们连用自己的头脑来胡说八道都不会。照自己的意思胡说八道比照别人的意思去说实话甚至还要好些。照前一种情形去做，你是一个人;照后一种情形去做，你不过是只学舌的鹦鹉!我只想证明一件事，就是，那时魔鬼引诱我，后来又告诉我，说我没有权利走那条路，因为我不过是个虱子，和所有其余的人一样。

12.不花本钱，尽快地不劳而获地发财!大家都习惯于享受现成，仰赖别人，吃别人嚼烂的东西。

13.如果社会组织是正常的，那么一切犯罪行为一下子就会消灭，因为失去了抗议的对象，一切人立刻都会变为正直的。

14.世界上最难的是开诚相见，最容易的是阿谀奉承。开诚相见，只要有百分之一的虚假，那么马上就会出现不和谐，麻烦就会随之而来;阿谀奉承，哪怕从头至尾都是虚假，但令人感到高兴，听起来很舒服，哪怕觉得肉麻。

15.哭过一阵子，也就习惯了。人——这种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他们哭过，可是已经习惯了。卑鄙的人对一切都会习惯的!一切事情都有一个界限，越过了这个界限是危险的;因为，一旦越过了，那就休想退回。

16.发表自己的不正确的意见——要比叙述别人的一个真理更有意义：在第一种情况下，你才是一个人;而在第二种情况下，你不过是只鹦鹉!

17.要是你达到一个界线，你不能越过它，那你就会倒霉;但是你越过了它，也许你会更倒霉。

18.平凡的人活着必须俯首贴耳，唯命是从，没有犯法的权利，因为您要知道，他们是平凡的人。但是不平凡的人就有权利干各种犯法的事，各种各样地犯法，归根结蒂，就是因为他们是不平凡的人。

19.有些侮辱，是想忘记也忘不了的。一切都有界限，跨过界限是危险的，因为一旦跨过界限，也就没有退路了。

20.权力只给敢于俯身把捡起来的人。这里只需要一条，一条：敢捡!当时，我头脑里冒出来的只有一个想法，生平第一次，这想法在我以前谁也没想到过!谁也没有!突然，我清楚地，向阳光一样清楚，想到怎么直到现在都没人关注这种荒谬的存在，干脆利索地捡起一切，让它见鬼去!我......我想斗胆试一下，于是杀了......我只想斗胆试一下，索菲亚，这就是全部原因!

21.世界上没什么比坦率更困难，也没什么比奉承更容易。坦率只要混有百分之一的虚伪，马上就会走调，尴尬。奉承哪怕是彻头彻尾的假话，也是甜美的，听起来不无乐趣，哪怕是低级的乐趣，也是乐趣。奉承无论怎么肉麻，听起来至少像有一半是真话。这对社会的所有发展阶段和阶层都一样。

22.人穷，您还能保持与生俱来的高尚的情操，可是穷到一无所有，那就任何人在任何时候都办不到了。对于一个一贫如洗的人，甚至不是用棍子把他从人类社会中干出去，而是应该用扫帚把他扫出去，从而使他斯文扫地，无地自容。

23.我只想证明一件事，就是，那时魔鬼引诱我，后来又告诉我，说我没有权利走那条路，因为我不过是个虱子，和所有其余的人一样。

24.猎珍贵的野兽……开采金矿……这都是冒险。但是他们倒有办法，找到了一个丰富的矿井!他们可以取之不尽!他们已经得到了好处!他们都习惯了。他们开头哭泣，后来就习惯了。人是卑鄙的东西，什么都会习惯的!

25.指逼女为娼不花本钱，尽快地不劳而获地发财!大家都习惯于享受现成，仰赖别人，吃别人嚼烂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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