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对理智怀有警戒之心

理智是不是好的？

我想，对这个问题，大部分人的回答是肯定的。没有理智，我们就没有办法战胜情绪。没有理智，我们就没有办法进行有智慧的思考。没有理智，我们甚至不知道什么该做，什么又不该做。理智总是受到赞誉。但理智也会把一个人蒙蔽，成为产生困顿与混乱的源头。读到这里，你一定会感到惊讶。我并不是危言耸听，也不是标新立异。理智在许多时候固然是好的，但不要忽视这样一点——事实上这一点经常被忽视——理智，会否认真实的存在。

不必举太过复杂的例子，你就会明白我在说什么。譬如一个糟糕的心理学医生，学到了某种关于童年伤害的理论。当患者找他诉说的时候，他看起来是在和患者进行沟通。然而真实情况并非如此。他会不断用语言去引导来求助的患者，童年是否受到过伤害。这会促使患者不断去回忆，然后做出他的表达。有时候那是真的，有时候也许不是。在大多数情况下，除了患者本身，和回忆里的当事人，没有人知道。最后医生得出了他的结论：他所有的不顺利，都来自于那个糟糕的童年。但他忽视了复杂人生中的很多东西。他把患者的问题夺走了。他完全可以让患者自己去梳理。因为语言有梳理自我的功能。通过语言的梳理，前来咨询的患者会找到自己问题的根源。当然，这并不是说心理医生是不必要的。心理医生的聆听，并且是训练有素，专业的聆听，对这种梳理十分必要。但心理医生下了断言。他解决了什么问题没有？我们不得而知。但至少他的理智所认知到的理论是屹立不倒的。你知道，这个世界上所有真相的被掩埋，都来自于这种用结论证明证据的合理性。

理智有维护自己创造出的思想的倾向，并使之绝对化。人类天生就偏好秩序，抗拒混乱。理智迎合了这一点，在它维护自身的同时，一个人就会享受着确定性带来的舒适，同时自恋于自己的才华。这带来的问题是，他们很容易就会对很多错误视而不见。即使那是真实的存在。

当一个人哭泣的时候，你只是要去感受那份悲伤。用心体会他的悲伤，又为何而悲伤。当混乱发生的时候，你只是要去感受那份混乱，心无旁骛地领受这份混乱。如此，悲伤的人会感受到关怀。他会被关怀治愈。而混乱则因为没有被理智强制去定义，而自然展现出它的脉络。秩序就会因此得以更快速的重建，并且不具有破坏性——譬如两个人的争吵，是混乱的。如果你没有用冷漠的方式去应对，去强制回到生活的秩序中去，只是回应以完整的感受与爱。那么，你们的感情就不会遭到破坏。反而会因此加深了解。然后一点一点，更靠近彼此的心。

这是一种与理智方式不同的整体性理解。所谓整体性的理解，指的是将事物和自己的内心合为一体之后再去理解，而不是把事物对象化，然后再通过思辨的态度去理解。而一旦理解的方式整体化，被理解的事物自然就有了生命性，理解起来也就会变得简单。无论那个事物是一个人，还是那个人的情绪，还是你所面对的事件。在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必要，也来不及去摆弄那些繁琐的思辨和理论。更不必在抽象的世界里左顾右盼。对事物进行感性认知和整体把握，未必不是一条好的途径。

一般来说，男性对于秩序有着格外强烈的渴望。他们希望能够建立系统，能够按部就班。对于混乱，或者失控，有着强烈的恐惧或者抵触。但我希望我的读者，都认识到这样一点：在理智所否认的存在里，包含着未被完整认知的巨大价值。你不必放弃理智，但同时也要对理智保持着觉知之心。我知道，理智在很多时候是光源。这个文明的世界，也是由着人类的理智，而得以产生了礼节，产生了文明，产生了科技。我们用理智治愈疾病，用理智将内心中的善意，付诸最具有效果的行动。可是不要忘记，假如一个人想要在他的人生里追求光，则必须要凝视眼前称之为“影”的苦难现实。如此，他才能够辨别出正确的方向。

你的生活必然会出现理智之外的混乱。请你暂时放下对于秩序的偏好，直面混乱。也许你什么都不用做，只是用你的整体感知，无差别的去体验这份混乱。它会让你拥有单纯依靠秩序，所没有办法达到的成长的高度。

《周书.武帝纪》中，这样形容了那种高度：

至道弘深，混成无际。体色空有，理极幽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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