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恍惚当年事》第三章

（三）

一顿晚饭是吃的各有心思，要说一点想法都没有的也就只有蓝忘机了，连大大咧咧的魏无羡都想了好一会儿蓝湛是怎么了。

八个人订了八个房间，蓝忘机左边是兄长蓝曦臣，右边是魏婴，亥时到，他却没有洗脸准备睡觉，反而拿着本书看了起来。

书页过半，就听见旁边房间的门被轻轻拉开，蓝忘机抬眼，合上了书。

魏无羡偷偷摸摸的下了楼，小二在柜台后撑着脑袋打盹，他弓着身子溜到厨房，打开后门从后院溜了出去。拉上木门一转身，看见眼前站着的人差点没尖叫出来。他挠挠下巴，嘿嘿一笑，道:“蓝二公子怎么在这，也睡不着出来看星星吗。”说完他还装模作样的抬头去看天上，黑压压的什么也没有。

蓝忘机不语，伸手扯过还在不自然咳嗽的魏无羡，两人往旁边巷子里走。

“诶诶蓝二公子你要带我去哪？”

蓝忘机停下脚步，转头看他，问道:“不想去？”

魏无羡道:“去去去，现在就去。”

蓝忘机自然知道魏无羡是想趁着夜色去酒肆买天子笑的，难得下山一趟，白日他们忙着对付水祟魏无羡没时间去买天子笑，到了晚上，那是肯定要去买几坛的。

彩衣镇有两家天子笑酒肆，一家是酒酿大师的独家手艺，酒贵还不好找酒肆的位置，一家是仿造的味道，价格很低，酒肆位置明显，蓝忘机怕魏无羡买到了假的天子笑，于是等着他，凭着记忆带他走了小路去那家正宗的天子笑酒肆。

魏无羡跟着蓝忘机旁边，问道:“蓝二公子你怎么知道我要去买酒？”

蓝忘机道:“不难猜。”

魏无羡道:“什么？”

蓝忘机道:“第一次见你，你提了天子笑。”

魏无羡哈哈笑了两声，余光扫了眼蓝忘机，心中更加笃定，什么蓝忘机冷淡慢热傲慢都是假的，明明这么好说话，对人还礼貌周全，怪不得外面那些小姑娘一听到姑苏双璧就眉开眼笑脸红心跳的，要他是个姑娘，说不定也爱上蓝忘机了。

酒肆还开着门，两个人走进店里，一个扎着双鬓丸子头的小姑娘正坐在凳子上做女工，见了他们来，笑嘻嘻的招呼他们，道:“要几坛子天子笑？”

魏无羡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五，道:“不多不多，五坛子便够了。”

小姑娘脆生生的答应了一声，跑到柜台后面两手提一坛，忙活了半天才给魏无羡提了五坛子出来。

魏无羡付了钱，刚打算请蓝忘机帮忙拎酒，哪知后者竟然将五坛酒都提好了。这五坛酒加一起挺重的吧，魏无羡想，为什么蓝忘机提着就跟提棉花似的。

“蓝湛，要不给我点，我帮你提吧。”

蓝忘机摇摇头，转身往外走，魏无羡冲盯着他看的小姑娘笑笑，追了上去。

月色很好，只是没有星星，魏无羡嫌房间里面热，干脆也不回去了，拉着蓝忘机到彩衣镇的一处河边坐下，吹着风，拨开天子笑的封坛，咕噜咕噜灌了一口，满足的打了个嗝，叫道:“好酒。”

蓝忘机端端正正的坐着，目光盯着河面，留给魏无羡一个侧脸。

突然，魏无羡道:“蓝湛，你真的和外界传的毫不一样。”外界口中的蓝湛是一个小古板，和他叔父蓝启仁比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最是冷淡不喜说话，对蓝氏家规执行的严厉。

魏无羡心想，怎么他眼中的蓝湛就和外面传的不一样？虽说是有些冷淡不爱说话，可是却也不是那么古板，宵禁放他离开，罚抄的那一个月不论自己怎么逗他，蓝湛也不生气，现在居然还带着他去买酒，陪他大晚上的在外面喝酒，要不是这个人在云深受到极大尊敬和重视，他都要以为这个蓝湛是假的了。

蓝忘机见魏无羡阖眼喝酒，目光炯炯的看着他，若是这个时候魏无羡睁开眼睛，就能看见蓝忘机眼底化不开的深情与柔和。

只有真真正正与魏婴相处时，蓝忘机才觉得自己是真的回到了十五岁这年，是真的见到了年少飞扬的魏婴。

这些日子他夜里总是梦魇，每次都梦到他现在做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消散了。

有时候蓝忘机也曾想，会不会这一切都是他自欺欺人伪造的梦境，可是看着魏婴在他视线里不安分的动来动去，或者是笑意盈盈，他又觉得，罢了，梦便梦吧，至少他看见了魏婴，并且和魏婴离得这么近。

两人回去时天微微亮了，蓝忘机打坐了一会，蓝曦臣便在门外敲门了，他道:“忘机，叔父已在来的路上，用过早膳便要去与之会合。”

蓝忘机起身，洗了个脸，打理好自己，开门下楼，见魏无羡趴在桌上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江澄在旁边一边戳他脑袋一边数落他。

坐在蓝曦臣旁边，蓝忘机一言不发开始用膳，倒是蓝曦臣，见了魏无羡的模样笑道:“魏公子昨夜没休息好？”

魏无羡揉揉太阳穴，有气无力的回道:“是有点。”

江澄在旁边哼了一声，讽道:“怕是又在画你那难看的画熬夜了吧。”

魏无羡懒得理他，哼唧了一声继续睡。

饭后，一行人去和蓝启仁等人会合，勘察一番，果真是水行渊在作祟。

蓝启仁捋着胡子道:“水行渊一旦养成，那便是整片水域都变成了一个怪物，极难除去。除非把水抽干，打捞干净所有沉水的人和物，暴晒河床三年五载。”

蓝氏另一个长辈摇摇头，叹道:“听闻岐山温氏曾被水行渊所扰，前些日子突然又对外称水行渊除了，我等还真以为温氏本事如此大，却不想，竟是将这等水祟祛到了彩衣镇。”

“罢了，先回云深不知处，具体商议，这水行渊是不得不除了。”

一名门生不忿道：“他家把水行渊赶到这里来，可要害惨彩衣镇了。若是水行渊长大了，扩散到镇上的河道里，那么多人，就会天天都在一个怪物身上讨生活，这真是……”

摊上这种别人扔过来的疑难杂症，姑苏蓝氏从此以后必然麻烦不断，蓝曦臣叹道：“罢了。罢了。听叔父的，先回去吧。”

一行人先后御剑回去，路过彩衣镇人口密集的一条河时，见岸边有买枇杷的，当场就抛了两个媚眼过去，道:“姐姐，枇杷多少钱一斤？”

卖枇杷的女子见他长的英俊，笑道:“小郎君，勿用钱白送一个你好伐？”

魏无羡拱手道：“姐姐送的，自然是要的！”

那女子伸手入框一摸，扬手飞出一只圆溜溜的金枇杷：“勿要介客气，看你生得俊！”

魏无羡伸手接个正着，笑道：“姐姐生得更是美！”

魏无羡得意地将枇杷拿在手里抛了一抛，忽然指着蓝忘机道：“姐姐，你们看他俊不俊？”

蓝忘机早知道魏无羡会有这么一出，闻言只是淡淡瞥了他一眼，也不作任何不悦或是气恼的神情，魏无羡见了咧嘴一笑。

这时河上女子们齐声道：“更俊！”这中间似乎还掺了几个汉子的嬉笑声。

魏无羡道：“那谁送他一个？只送我不送他，怕他回去跟我呷醋嘞！”

另一个女子摸了个同样圆溜溜的金枇杷丢给魏无羡，道：“好好好，送两个。吃我的，小郎君接！”

第二只也落入手中，魏无羡喊道：“姐姐人美心肠好，我下次来买。买一筐！”

那女子笑着，指了指蓝忘机道：“叫他也来，你们一起来买！”

魏无羡御剑到了蓝忘机身边把那只枇杷送到蓝忘机眼前。

蓝忘机不接，魏无羡却也不管那么多，将枇杷往他手里一塞，笑着御剑跑了，留下一句:“姐姐们送的枇杷，蓝二公子可要好好尝尝！”

蓝忘机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枇杷，上面似乎还沾了点魏婴的温度，上一世魏婴也是这样想给自己枇杷，但是他拒绝了，然后这颗枇杷就入了江澄的肚子。

对面迎来一只货船，船上压满了一筐筐沉甸甸的金黄枇杷。

蓝忘机看了一眼，继续平视前方。

蓝曦臣到他旁边，看了眼他手里握的紧紧的枇杷，笑道：“忘机，我看你想吃枇杷，要买一筐回去吗？”

蓝忘机摇头，他也并不是想吃枇杷，只是手里这颗，是魏婴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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