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千骨篇》4、瑶池会

一场笑闹之后，两人间的氛围融洽了不少，至少宸音虽然心中警惕依旧，明面上却不会再表现出自己的疏离和排斥。东方彧卿似有所觉，很是打蛇随棍上地越发用力拉近两人的关系，等他们次日分别的时候，他已经自来熟地对着宸音“骨头”“骨头”地喊了。

宸音懒洋洋冷淡淡地跟他告了个别，在灵虫糖宝的法力帮助下启动了瑶池金帖的空间传送功能，在拉扯与晕眩中来到了昆仑山上。

昆仑自上古以来便是神山仙境，很多河流江川发源于此，是人世间最圣洁的地方。常常有六月雪的昆仑泉，传说是上古之神昆仑之主西王母用来酿制琼浆玉液的泉水。而随着众神消亡，神界毁灭，西王母也在那场对战妖神的大战中陨落。如今的昆仑，归属于玉帝王母执掌，每年的群仙宴便是在昆仑瑶池举行。

这里和茅山完全是不一样的风景。巨大的山脉，逶迤壮阔，明亮的湖泊，宛若散落的珍珠。山顶瑞气环绕，虹光妖娆，云蒸霞蔚，似梦非幻，堪为真正的仙境。

宸音尚且是凡人，无法拿着清虚的帖子直入宴会，只能在糖宝的帮助下变化成一只小小的蝴蝶混了进去，飞向五色瑶池东面的千年桃林。桃花妖冶繁盛的开满一重又一重，厚重得压弯了枝条，一直绵延到湛蓝的天际，犹若粉红色的浮云，在微风中翻滚出层层巨浪。

“真是漂亮呢！”宸音扇动轻薄的羽翼，轻轻地落在一朵娇艳欲滴的桃花上，看半空纷纷扬扬不断飘落的花瓣雨。此时桃林中已经设好了桌案，放满了琼浆玉液，仙果佳肴。仙婢们一个个环佩玲珑，容貌端庄。

不一会儿钟鸣鼎盛，仙乐大作，众仙开始进场入座，风格各样，有超凡脱俗的，有美艳绝伦的，有仙风道骨的，有老态龙钟的，还有凶神恶煞的……可惜宸音一概不认得，于是糖宝一一跟她介绍，从蓬莱三仙到福禄寿三星，从崂山天山掌门到太白王屋掌门，从佛门各位菩萨到诸天星君，从散仙游仙到四海龙王……

糖宝一边介绍，一边在宸音面前给众仙上眼药，说他们在妖神出世之际内斗不休，蝇营狗苟，同时抬高异朽阁的大爱至公。宸音的眸光闪了闪，思及糖宝的来历，心头又是一番计较。

“长留上仙到——”

忙着认人的宸音心思一顿，长留上仙？白子画么……真是熟悉的称呼，让她好奇心顿起，兴致勃勃地看了过去。

来人踏着清风，缓缓从天而降。花开如海，风过如浪，衣袂翩然，掩尽日月之光。

淡淡的银色光晕笼罩周身，素白袍服的襟摆上绣着银色流纹，精美绝伦。肩头飘落一两片粉色桃花瓣，无暇几近透明的宫羽在腰间随风飞舞，飘逸出尘。剑上的白流苏直垂下地，随着步伐似水般摇曳流动，及膝的漆黑云发华丽而隆重的倾泻了一身。

惊为天人的容貌下是掩不住的清高傲岸，略有单薄的唇色稍有浅淡，眉间是殷红的掌门印记，清雅淡漠冰凉如水的目光，流泄如月华。骨子里透出的清冷把他隔绝在尘世之外，圣洁得不可亵渎，亦不可向往。

众仙纷纷向他点头示好，连花海也堆起层层细浪，追逐他的脚步，上下欢腾翻飞，在他脚下腾起粉色云彩。而他走过的草地，步步生出一朵洁白未染的莲花来。他径直走来，坐在了宸音驻足的那株桃花树下。

“这个人……当真符合我对仙人这个概念的所有想往！”宸音几乎是叹息着赞道。

风吹过，一树桃花仿佛都在为此欢呼雀跃般。宸音的身子微微震动，似是要随着娇艳的花瓣飘落。轻轻地摆动了下薄薄的翅膀，宸音接着风力落在旁边另一朵桃花上。

树下的白衣仙人诧异地看过来，只见一只小小的白色蝴蝶滑翔在纷落如雨的桃花瓣里，脆弱而又轻灵，带着异样的美丽和生机。心头微微一动，放下酒盏的仙人星眸明亮，嘴角微微勾起，流泻出一个温柔又悲悯的笑容，直直打在人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里，让宸音也忍不住想要微笑。

“真是让人心动的温柔……难怪会在原本的故事里令她执念入骨……可惜……”哪怕挂着“花千骨”的名，走着“花千骨”的路，她也不会忘记，她本叫作宸音的；而宸音，此生无意与他纠缠不休，只愿各自安好。

不多时，盛宴开始，帝君就六界异变做了发言，然后询问起未到场的茅山派来。

看着帝君皱起的眉头，宸音晓得自己出场的时候到了，于是轻盈地从桃花林向会场正中飞去，在众仙奇异的目光下变回了十二三岁的女孩模样，轻施一礼：“花千骨拜见帝君，拜见王母，见过众位仙君。”

随后，她把自己与异朽君交易天水滴穿过结界上茅山求道、发现茅山整个被灭门、气息奄奄的清虚道长托她来群仙宴捎信的事情详细解说了一遍。在说到拴天链被夺的时候，在场之人无不倒吸一口凉气，片刻间便意识到各派掌门齐出的群仙宴乃是妖魔入侵宗门抢夺其他神器的大好时机。

在众仙担忧的目光里，白子画凝神聚气，观微天下，很快给出了一个令人色变的答案。

帝君连忙下令支援，几派掌门也坐不住了，匆忙告退离席。

拜托了帝后二人帮忙召集茅山门人重整宗门，宸音来到崂山掌门的面前：“浮屠道长，我上山途中碰到你的徒儿林随意，他本想帮助茅山派，奈何行踪泄露被妖魔单春秋杀害，魂魄如今被困茅山，尸骨葬在快要上大茅峰的那条路旁，烦请您尽快把他收殓回崂山。”

“谢谢这位小施主。”面前白发苍苍的老人眼睛里隐有泪光闪烁，轻叹着道谢。

诸事皆毕的宸音再次对着帝后一礼，退到会场边缘，听着众仙口中对妖魔肆意妄为的百般讨伐，直到群仙宴草草收场，众仙匆匆败兴而归，宸音来到了白子画的旁边。

白子画跟其他人说完话转身，面无表情的看着她：“你是在等我？”

宸音浅浅一笑：“清虚道长临终前举荐我到长留修行，不知上仙可愿带我入山？”手中将那枚传音螺恭敬地奉在他的面前。

白子画接过了传音螺，听着前后两段不同的录音，微微蹙眉：“我可以带你回山，只是我从不收徒。”

“无碍。”宸音洒脱一笑，眉目疏朗，“长留传道之恩足以令千骨铭感五内，不敢叨扰上仙躬身教导。”

白子画沉默地看着她，眸子里带着异样的波光，片刻后终于道：“好吧，随我回长留。”说着转身离开，衣袂飘飘，说不出的风流恣肆。

宸音温顺地跟在他的身后，发髻间带着晶莹软糯的灵虫糖宝。

出了瑶池，白子画招招手，一朵云彩从半空飘落，招呼宸音上来，二人驾云向着东海方向疾速飞遁。

心知到长留要飞很久，宸音安静地坐在云朵之上，对着云层下快速略过的景致发呆。很奇妙的感觉，连前世修为最高时也不曾有过这样高空飞行的经历，确是不错的体验。只是看久了难免厌烦，所以半晌之后女孩华丽丽地走神了。

神游物外的宸音并没有注意，旁边一身清渺的白衣仙人投过来一道淡淡的眸光。

在白子画的眼里，女孩容颜精致，气质沉静，瞳孔漆黑明亮，像是包容了整个星空的最纯澈的水晶。一身气度与周围环境相融，真真是极好的修道之才，踏上仙途后必是前途大好，清虚倒是好眼光。只是，那满是煞气的名字，又生就那般命格，偏偏还是个女孩子，倒也麻烦得紧。然而看她诚信守诺，不畏艰难，处事灵活周全，本性却是纯真自然，如天地间最纯净的流水，便知道哪怕一路坎坷，自在如她也能够让自己生活得很好。这样一个令人怜惜的女孩，总是让人忍不住在心里疼上一分的。便是清冷如白子画，也对她生了几分淡淡的好感。

时间就在两人默契的沉默中流过，到达长留山时已经是日暮时分。遥望四周，到处都是水茫茫深蓝一片，夕阳的余晖丝丝缕缕地倾泻而出，海面倒影粼粼荡漾，浮光闪烁。头上长着漂亮花纹的鸟儿不时飞过，鸣叫犹如管乐。主岛方圆千里，漂浮在半空，离海面百余丈。周围斜上方三座小岛，犹如日月星般将主岛环绕。三座小岛上各有一道巨大的瀑布，以银河落九天的奔腾气势倾泻而下，流到主岛，再倾流入海，掀起巨大而壮观的水帘。而远处的空中，还散布着大大小小零星的仙岛和仙山。有的秀奇，有的逶迤，在一片海色天光的映衬下显得分外灵动。

“这就是长留仙山么……当真是惊艳绝伦！”面对着海市蜃楼般的缥缈景致，宸音发自真心地赞叹。

听到宸音的惊叹，白子画淡然的眸子划过一道柔和的微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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