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休息（二）

不过值得一提的是，青蘅君帮她安排的人里，有两位是蓝氏的内门异姓弟子。活动范围被限制在榻上的这半个多月，也多亏有这两人在她身边陪她聊天。解闷的同时，也让她了解了不少关于姑苏蓝氏和外界的消息。

比如说现如今的仙门。如今的仙门，都是以血缘传承为纽带，以五大家族为首。分别就是岐山温氏，兰陵金氏，清河聂氏，云梦江氏，还有就是姑苏蓝氏了。五大世家又以岐山温氏为首。其中，他们姑苏蓝氏最注重礼仪修养，更是有三千多条家规对言行进行约束。

三千多条家规？天啊……蓝浅听了后一张脸都皱成了包子。

除了这些，就是一些杂事了。比如说姑苏蓝氏之徒分内门弟子和外门弟子，还有更外围的门生，杂役，探子等。其中内门弟子又分亲眷子弟和外姓子弟。亲眷子弟当然是指有血脉传承的直系子弟；外姓子弟则是从外门经过一系列考核评价晋升上来的。这也是世家一贯对于弟子的划分。还有就是外面的风景文化，人文美食，听的蓝浅如痴如醉，口水都差点留下来了。

便宜爹爹青蘅君这半个多月里每天都会来看她，陪她聊聊天，谈谈心。两个哥哥倒是只来过一次，据爹爹所说是课业繁重，无暇分身。

蓝浅当即表示想见曦臣哥哥，青蘅君犹豫了半天，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蓝浅寻回来后，这些天他一直没再回去闭关，而是罕见的重新开始接手家族事务。其实就是担心蓝浅会因为过去的创伤产生什么不可逆转的心理阴影，毕竟既然那伤害曾经让她一心求死。他已经失去了妻子，不能再失去这个妻子用性命换来的女儿。不过，现在家族的事情多如牛毛，就算那里有蓝启仁的帮忙，自己也不可能一直有时间陪在她身边。不如就把小雪放在曦臣他们身边，让他们帮着照看妹妹，也是培养兄妹感情。毕竟，虽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但自幼分离了这么多年，小雪又因为自幼的经历，不愿意跟陌生人亲近。多相处相处，也是好的。

青蘅君自动无视了蓝浅说的人只有蓝曦臣一个。跟她说让她好好养伤，好好吃饭，好好吃药，等她身体养好了，就让哥哥们来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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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薇和清岚两人在被调到蓝浅身边之前，都是姑苏蓝氏内门的外姓弟子。

两人天赋都不错，不到20岁就已经有了将近结丹的修为，就是放到世家子弟里，也是算的上极为耀眼。不过苦于是外姓之人，又是女修，因而两人一直没能有机会接触到蓝氏的核心。

两人被选到照顾蓝浅，完全是一个意外。毕竟谁都没想到，失踪多年的三小姐竟然真的能被找到。

蓝家的传统，蓝家每位直系弟子，在成年后都是有资格挑选自己的亲随弟子的。所谓亲随弟子，说白了就是自己日后的亲信，心腹。作为家主一脉的直系弟子，嫡系中的嫡系，家族更是从小便会选择两名亲随弟子在身边。就像蓝曦臣和蓝湛，自他们开始启蒙，身边就有着两名亲随弟子跟随。

亲随弟子一般都是自己挑选，但蓝浅的情况着实特殊，青蘅君就自己主张，替她先挑了两位顶着。

其实会挑中两人也并不奇怪。白薇和清岚两人本就是蓝家这一辈女修中修为最高的。而且一个性子外向活泼，一个心细沉稳内敛。性格刚好互补。是亲随弟子的最佳人选。

说来也巧，白薇的哥哥，就是把蓝浅带回来的那位下山除祟的弟子。当时在知道自己妹妹被选中成为蓝家三小姐亲随弟子候选人的时候，那位弟子还特地找了白薇一趟，叮嘱她好好照顾蓝浅。

白薇当时只觉得很奇怪，她当然会好好照顾蓝浅，这不是他们做弟子的本分吗？而且三小姐现在身体带伤，让她们过去自然是为了方便照顾她，其他办事能力倒是其次。

蓝氏子弟：白薇，你不懂。

哥哥当时摸了摸白薇的脑袋，眼中一闪而过的恳求。

蓝氏子弟：你一定要记住，对待三小姐，最重要的，并不是把她当小姐一样照顾。而是你一定要把她当家人，当成妹妹一样。

白薇到现在还记得哥哥说这句话时候，脸上的认真。

思绪转回，白薇看向床榻上熟睡的身影。

小小的身躯在宽大的棉被掩盖下显得那般渺小，瘦弱的仿佛下一刻就会被淹没。即使是在熟睡，她的眉头也是紧紧的搅在一起，双手紧紧的抓着杯子的一角，身体蜷缩在一起。

这是极其缺乏安全感的表现。

轻轻叹了口气，对旁边站着的清岚做了一个手势，端着水盆静悄悄的走了出去。

蓝浅的睡眠很浅，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她惊醒。所以晚上蓝浅睡着后屋子里那些没有修为的仆侍都会被遣到外面，只留她们两个。

白薇轻轻关上房门，和清岚一起无声走了半晌，确定离主屋够远后这才低声和清岚交谈。

白薇：你不觉得，小姐真的很不像五岁的样子吗。

清岚瞪了她一眼，伸手接过她手中的水盆。

清岚：家规，不在人后语人是非。

白薇：……得了，你个小古板，简直跟二公子是一个样。

白薇无语的翻了个白眼，这丫头就跟个木头一样。简直就是二公子的翻版。自己这是在语人是非吗？自己分明是在担心小姐好不好！

白薇：唉，你说，我们有什么办法能帮帮小姐啊。

白薇一边洗着手里的棉布，一边对旁边的清岚说，也不管她回不回答，自顾自的道。

白薇：我觉得小姐人真的很好啊。才5岁，小小年纪居然那么成熟诶……又大气，又平和，对我们也很好。一点没有小孩子该有的那种感觉。要是不看脸，给我的感觉就跟夫人当时给我的感觉差不多啦。而且你不觉得吗，虽然说小姐是在那种地方长大，但身上一点没沾染那地方的黑暗，而且一点都没有一直在别人手下讨生活的那种人会有的自卑和唯唯诺诺的感觉。要我说，就是不少在仙门世家里长大的世家小姐，都不一定有我们小姐有气质呢……

清岚手上的事顿了一下，抬头，看了白薇一眼。

白薇眨巴了一下眼睛，立刻禁声，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要说在别人手下讨生活，眼前这位在进蓝氏前也是。

白薇：啊，对不起啊清岚……我不是那个意思。

清岚：没事。

清岚摇摇头，继续低下头摆弄手里的东西。她知道眼前这妮子有时候会有些神经大条，说话不经大脑，但没什么恶意，也就没太往心里去。

看清岚并没有生气，白薇略微松了口气，自顾自的继续往下说。

白薇：唉，小姐这么好，为什么就是……

白薇说了一半，忽然噤了声，脸色一变，连忙放下手中的东西，弯腰行礼。

白薇：大公子。

清岚：大公子。

小蓝涣：就是怎么了？

她们身后，蓝曦臣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那里。他看着白薇，小小的身躯站的笔直，一向带着温柔笑意的脸庞严肃了起来。虽然比眼前两人矮了一些截，但身上散发出的气势却偏偏稳稳的压了两女一头。

白薇：就是……就是……

不知怎么的，面对一向温文儒雅的大公子，白薇舌头忽然有些打结。

白薇：就是……自从小姐醒来后，就总是休息不好，而且经常半夜会被梦魇惊醒。就是睡着了，弟子一旦靠近她她也会立刻醒过来。而且小姐极为排斥别人触碰她，每次上药的时候，小姐都很紧张。

……

蓝曦臣只觉得心中五味繁杂，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果然，父亲是对的。

清岚：公子可要进去看看小姐？

清岚看了蓝曦臣一眼，道。

小蓝涣：不必了。

蓝曦臣略微沉吟了一下，伸手入怀，掏出一个小玉瓶。清岚连忙伸手接过。

小蓝涣：晚上她如果还是睡不好的话，就给她服一粒这个吧。我和忘机明天再来看她。

清岚：是。

蓝曦臣点点头，清岚这个弟子他也见过，知道她做事比较稳妥，交给她他也能放心。

不放心的看了眼漆黑的屋中，蓝曦臣转身离开，脚步匆匆的向寒室走去。

蓝家作息亥时息，卯时起。此时早已过了亥时，但寒室却依旧灯火通明。蓝曦臣进到屋内，果然看见了依旧坐在书桌前的父亲。

小蓝涣：父亲。

蓝曦臣拱手行礼。

青蘅君：曦臣，这么晚了，有什么事？

青蘅君揉了揉有些泛酸的额头，放下了手中的书本，抬头温和道。

小蓝涣：我想……可否明天就让我和忘机前去陪伴雪怡？

蓝曦臣抬头，神色认真的道。

青蘅君：明天？

青蘅君翻书的手一顿。

青蘅君：小雪伤还没好，你前去会不会打扰到她？

小蓝涣：其实我觉得……

蓝曦臣犹豫了一下，还是实话实说了。

小蓝涣：父亲，其实我觉得，小雪比起静养来说，更需要有人陪着她……

接着蓝曦臣就把刚刚白薇的话重复了一遍。

青蘅君皱了皱眉头，叹了口气。

青蘅君：果然……看来我想的没错。

他起身，走到了蓝曦臣身边。

蓝曦臣恭敬的侧过身。

青蘅君：我算着，也是有几日了。小雪她的伤虽重，但半个多月下来伤口应该也愈合了不少，明天开始应该就能下床缓慢行走了。这样吧，明日早上你和忘机练完剑后，下午你就同忘机一起去陪陪她吧。那瓶入眠丹，应该足够让她睡到晌午了。

小蓝涣：是。

蓝曦臣认真的点点头。不用父亲吩咐，照顾妹妹这本就是他该做的。

小蓝涣：那父亲，若是无事曦臣就告退了。

蓝曦臣又行了一礼，转身想要离开。

青蘅君却在蓝曦臣即将踏出房门的那一刻，忽然出声，叫住了他。

青蘅君：等等。

小蓝涣：父亲？

蓝曦臣一愣，即将踏出房门的那只脚又收了回来。这是还有什么事？

转过身，只见忽明忽暗的蜡烛光芒下，父亲的脸色有点看不太真切。他似乎是在犹豫，但最终还是迈开步子向他走来，直到站在他面前，蹲下了身。

青蘅君的身形高挑修长，但是蹲下身后却是比蓝曦臣还要矮了一些。蓝曦臣一惊，意识到两人的距离有些过近了。刚想要向后一步退开，却被青蘅君一把握住了手臂。

小蓝涣：……父亲？

蓝曦臣疑惑的看了眼父亲。

灰暗的灯光下，青蘅君的面庞不再真切，唯独那双跟他极为相似的深棕色眸子，却是在一片黑暗中熠熠生辉。

都说蓝家的两兄弟长相极为相似，唯一的区别就是瞳色与气质。蓝曦臣的瞳孔深邃如墨，蓝忘机的瞳孔却是浅淡如琉璃。但却是很少有人知道，其实他们的瞳色，不过是一人继承了父亲，一人继承了母亲的而已。

记忆中的母亲总会睁着和忘机九分相似的琉璃瞳，笑着打趣这他与忘机。

蓝曦臣时常会想，自己那么心疼忘机，也许在某种程度上，也是在怀念着母亲吧。

青蘅君：曦臣……

青蘅君伸手摸了摸蓝曦臣的脸，瞳孔中的晶莹一闪而逝，下一刻，他轻轻把他搂入怀中。

青蘅君：辛苦你了。

蓝曦臣呆住了。

记忆中，父亲的样子早已模糊。这不怪他，而实在是他成长至今，也不过只与父亲见过了了数面而已。

他从来不知道父亲的怀抱是什么样子的。虽然他从来不说，但每当看到同龄的弟子扑在父亲怀里撒娇的时候，不可否认，他是有羡慕的。

但是，他从未奢想过，这些羡慕，这些渴望，有那么一天，能够变为现实。

青蘅君：曦臣，这些年，你做的很好。

青蘅君并没有抱多久，他缓缓的直起身，目光认真的看向蓝曦臣。

小蓝涣：父亲。不幸苦。

蓝曦臣回过神，看着眼前的父亲，认真的道。

小蓝涣：我是长兄。常言道，长兄如父。父亲闭关，我作为兄长，理当我来照顾忘机和小雪。

青蘅君：好。不愧是我的孩子。

青蘅君拍了拍蓝曦臣的肩膀，脸庞上满满的都是欣慰。

————（作者分界线）————

长兄如父，长姐如母。这句古文一直都是最触动我的。而在陈情里，这两句话也都得到了最好的体现。

长兄如父，便指的是蓝曦臣。蓝氏双璧早年失去双亲，蓝忘机可以说是被蓝曦臣一手带大的。“读弟机”怎么来的？自然是朝夕相处中修得的。

蓝曦臣怜悯众生，是当之无愧的蓝氏家主。永远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从小便作为下任家主培养，他的生活环境无疑是极为压抑的。但他不能表现出来，他只能挺直腰板，用自己柔弱的双肩，为家族，为弟弟，为整个仙门世家撑起一片天。

但谁来可怜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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