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开——”

伴随着一声中气充沛的长呼，大红的锦缎落地。千人之众 登时爆发出直冲天际的欢呼。

这是一尊黄金太子神像。一手仗剑 一手拈花 意喻“坐拥灭世之力，不失惜花之心”。神像面容轮廓柔美，长眉秀目，唇线姣好，嘴角微扬，似笑非笑。说多情而不轻佻，道无情却不冷漠，是个慈悲且俊美的面相。

这是仙乐国土内，整整第八千座太子殿。

飞升三年，平地起了八千座神殿。如此空前绝后的热烈追捧，绝对是前无古人 后无来者，独一份了。

但这第八千殿，也并不是最华贵的太子神像。太苍山上，太子殿下少年修行时居住的那一座山峰 如今已被命名为“太子峰”。就是在那里，建起了第一座仙乐宫。第一尊太子神像铸好后 也是在那里，由国主陛下亲自揭幕的。那一尊太子神像，高达五丈，工艺更为传神。通体由纯金打造 乃是货真价实的“金身”。

谢悯穿着斗篷把自己包的严严实实的隐蔽的在一旁看着这一切，脸色说好不好，说不好但还行，也没人知道此时的她心中是如何，在欢声笑语之中可以算是极为不符，但也没人看见

默默地在心里道:“哼，金身？这‘金身’之后你们可是会亲手融掉的啊，用金子还不如用石像呢，石像好歹只会被砸罢了”

又小声的道了一句:“现在爬得越高，以后摔得越惨，这繁华的一切始终是昙花一现罢了，唉，我该怎么办才好，怎样才能改变这一切啊”这句话没有人听得见，已经被埋没在了人海之中

说完，她就和素琴一同往太子殿走去了

仙乐宫内，香客络绎不绝，踏破门槛。殿前的香鼎长长短短插得爆满，功德箱也比一般庙里的功德箱要更为高大敦实，因为如果不做得大一些，往往一天不到就被投满了供奉，后来的人就投不进去了。甫一入观，还有一泓清水池，也被丢满了钱币，波光粼粼下青光闪闪，池中的几只老乌龟每天都被石桥上香客的钱币敲打得缩在龟壳里不敢探出头来，道人们怎么劝阻游人都没用。宫观高阔的红墙内种满梅花，树枝上绑着无数鲜红的祈福带，一片花海里，红带随风飘飘，一派繁华似锦。

而此时的大殿之内，谢怜正襟危坐在他的神像下方，俯瞰众人。无人看得见他，他却能坐看下方香客们议论纷纷：

“这太子殿里怎么没有跪拜用的蒲团啊？”

“是啊，观主也说不能跪，这都开观了，不能跪是怎么回事儿？”

一人道：“你们是头一回来仙乐宫吧。仙乐宫都是这样的，听说太子殿下飞升之后，托梦给许多庙祝、观主，说信他者不必跪。所以，太子殿里都是没有跪拜之处的。”

虽然旁人都看不见他，但谢怜还是点了点头。谁知，另外几人却笑道：“这是什么道理？神仙不就是拿来跪的？讹传吧。”

谢怜噎了一下。又听有人附和：“是啊，跪是一定要跪的。跪了才显得心诚嘛！”

“就算没有蒲团也没关系，咱们跪在地上吧。”

于是，一个率先跪了，立刻，四周的一大片都跟着在地上跪下了。成百上千的人挤在殿内殿外，对着神像，叩叩拜拜，此起彼伏，口中念念有词，暗暗许愿祈福。谢怜默默躲了开来，心道：“罢了，慢慢来。”

下一刻，无数嘈杂的人声巨浪一般，从四面八方朝他打来。

（请恕我把祈愿省略掉，因为没什么用）

此时，谢悯和素琴已经从人海人海的大街上来到了太子殿，而来求祈愿的人也认不出她（毕竟人家穿着斗篷把自己挡得严严实实的），认为她也只是来求祈愿的，也没管那么多了，不过当他们看到素琴后，那些男的眼睛都直了，不过因为某种原因没有继续看下去，但余光都是往她身上瞄的

惹得素琴简直想把他们的眼睛给挖出来，不过不行

而谢怜刚开始也认不出来，更不知道谢悯收了个贴身侍女，就只当她是某大户人家的小姐，不想被人认出来才穿着斗篷的，所以没多管

……求什么的都有，谢怜听得头大如斗，赶紧地比了个诀，将声音尽数隔绝。这边他耳中刚安静下来，只听一声大叫，一名黑衣人双手捂着耳朵从殿后奔出，咆哮道：“这都是些什么鬼！！！”

谢悯因为有素琴这个人形系统的帮助，所以看得见更听得见，耳朵有点痛，揉了揉耳朵，又继续当做什么也听不到看不到的继续看着那些叩拜的人

然而谢怜当然注意到她了，对风信道了一句:“风信，他们是不是可以看到我们”

风信:“殿下你傻了吧，他们怎么会看到我们，你自己的能力自己还不清楚么，怎么了”

谢怜转过头看众香客浑然不觉此人的出现，继续叩拜的模样。

也吁了口气，拍拍他的肩，笑道：“没什么，风信，辛苦你了。”

仙乐宫香火如此旺盛，谢怜每天能听到的祈愿何止上千。一开始，他还凭着一股新奇劲儿猛冲，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后来实在是祈福的人太多了，就划了一部分丢给风信和慕情。哪些是他职责范围内的，哪些是可以忽略的，两人过完一遍，再筛出需要重视的交给他。

慕情过完了就上报给他，从不怎么抱怨，风信却总是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就爱瞎求一气，连房事和谐这种也到仙乐宫里来求。谢怜是武神，哪里能管这种事？长此以往还弄得其他神官也颇有意见，暗指他们占着茅坑不拉屎，管不了还要把信徒都笼络过去，也是无话可说。风信捂着耳朵的手迟迟不能放下，虽然捂耳朵其实并没有用。他道：“殿下，你为什么这么多女信徒！”

谢悯心道:“因为哥哥好看啊，人家可是花冠武神耶，就连个神像也要用本来模样，但我还是觉得不要本来模样好点，这样至少没多少人可以认出来了，在国灭了之后也好找工作啊，真是的，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想的”

素琴知道她的想法，所以一脸很无奈加黑线的看着她，但也做不了什么

谢怜双手笼袖，坐在缭绕的香云里，微笑道：“女信徒多不好吗？美人如云，赏心悦目。”

“哥哥小心腰离家出走了啊”谢悯笑着心道

这回素琴脸更黑了一点，不过代替无奈的是震惊，心道:“这家伙怎么知道那种事的，我全天二十四小时盯着她也没见过她看过什么小黄书啊，怎么回事”，不过又马上把震惊收了回去，变成了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注:素琴知道谢悯的心声，而谢悯不行）

风信悚然：“一点都不好，女信徒好像整天除了求长得好嫁得好生儿子就没别的愿望了，没个正经的，我看了她们就脑壳疼！”

谢悯和素琴自然都听见了风信些话，都忍着打人的冲动，心道:“哼哼，那真是不好意思了啊，我们女人不正经，那请您以后离剑兰姐姐远一点吧，对了，最好也去搞断袖好了，毕竟是两个男人吗”但她们不能说，真是有哑巴吃黄连------苦说不出啊

谢怜莞尔，正要接话，突然，人群一阵骚动。四人朝殿外望去（当然包括谢悯和素琴了），只听有人压着声音道：“小镜王来了，快走快走！小镜王来了！”

一听“小镜王”三个字，众人仿佛听到了“大魔王”，皆是大惊失色，作鸟兽散。瞬息之间，犹如龙卷风过境，原本在参拜神像的香客都逃得七七八八了。须臾，一名身着披风、仪容华贵的锦衣少年，双手捧着一盏琉璃宝灯，迈过门槛，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不看那双眼睛，这少年容貌与谢怜有三四分相似，而看了那双眼睛，就觉他太过张扬明丽，不是戚容又是谁？

“容儿有那么可怕的吗，好吧，的确都点可怕，特别是驾车技术，不行，又有点想吐了”谢悯心道

素琴:“淡定一点，别再想了，不然真吐了怎么办”

如今，戚容也有十七八岁了，（就当谢悯也十七八岁了吧，不管了，十一章改了一点，否则说不通啊）长开了脸，沉住了气，也算有几分贵族男子的风采。

他进了门，却不许手下随从进来，一进来就看到了谢悯，虽然谢悯现在戴着斗篷他认不出，但他认得出素琴啊，素琴在王宫里算是出众的存在了的，认不出才怪呢，就道:“公主表姐好，素琴姐好，还有公主表姐你干嘛包的那么严实，外边不算冷啊，害得我以为表姐你要去做贼了啊”（至于为什么叫素琴姐，自己想象吧）

素琴以现在的身份必然要问好，而谢悯见她认出来了，也摘下斗篷，露出了一张绝美的脸，笑道:“表姐我乔装那么好却还是被容儿认出来了啊，我敢肯定就算是哥哥也认不出我来，告诉表姐怎么认出来的”

如今谢悯也有十七八岁了，但还是比戚容大那么点，在之前未长开时就是一副倾国倾城之模样，现在也是长开了，那长的肯定是比小时候好看啊（长得更像司悦了，不过只是像，不是完全像）

谢怜自然也被惊到了，不过当他听到后边这句，就道:“还真是认不出来了，不过悯儿你倒是长得比小时候漂亮多了啊，真的快认不出了”

谢悯自然听到了，心道:“那是当然的，除了长残了以外，有谁会越长越难看呢”

素琴表示就静静看着好了，不管了

戚容:“公主表姐戴着斗篷我自然是认不出的啊，不过我认得素琴姐啊，更何况公主表姐那么好看我怎么会认不出来嘛，不过再给我几包点心就更好了＾０＾~”

谢悯:“就你贫嘴，又来找点心吃了是吧，待会回宫里再给你”

戚容:“表姐你要说话算数”

谢悯:“你表姐我有说话不算数的时候吗”

俩人就这样聊了一会儿

谢怜和风信表示很无语

过了一会儿戚容才想起还有盏灯没放，就双手捧着那盏灯，一掀披风，在干净的地面跪了，将灯举过头顶，庄重地拜了几拜。上方神台上的两人对望一眼，风信砸了砸嘴，谢怜读懂了他眼里的不耐烦。

三年前，谢怜离开皇城外出云游时，戚容尚在禁闭，归来后，也没来得及见这个表弟一面，当晚就在睡梦中，轰隆轰隆地飞了。这三年之内，谢怜给父母、国师等人托了不少梦，也给谢悯托过一两次，自然也给戚容托过一次，告诫他从今往后须得与人为善，收敛性子，不可胡来。于是，戚容十分积极地到处参与修建宫观庙宇，捐赠功德，供奉灯盏。

虽然他干得卖力，一派虔诚，但依旧时不时会惹些麻烦，累得风信要下去收拾烂摊子，故此，谢怜也能明白风信为什么不耐烦。

谢悯当然知道他们的想法，但只是笑了笑没说话，她毕竟也帮戚容收过几次烂摊子嘛

那边，戚容拜完了，有点抱怨地道：“太子表哥，这是我给你供的第五百盏灯了，做弟弟的对你这么忠心，你什么时候来见见我？再给我托个梦也行啊。姨父姨母和表姐也都念你念得紧，你理都不理我们，当真又高又冷。”

谢悯表示她不想说话，看向了谢怜那边，走了过去。

谢怜自然是震惊的，不过更震惊的自然是风信了，道:“公主殿下你莫非看得到我们？！”

谢悯只能点点头了。这回风信更震惊了

谢怜对谢悯问道:“悯儿，你为什么能看到我们”

“我当然自有办法”谢悯回答道

谢怜风信:“……，不说就不说吧”

“悯儿，除了你还有谁能看见我们吗”谢怜又问道

“除了我还有素琴可以看到你们，其他人都是看不到的，当然，方才风信哥哥的话我全都听见了”谢悯道

风信:“……”

谢悯又补了刀，笑道:“信哥哥既然那么讨厌女人，那以后还是别找媳妇了，去当断袖找男人吧”虽说是笑的，但是有满满的讽刺意味

这回谢怜笑了，风信也无话可说了，毕竟是他先挑火的

这回戚容倒是发现了谢悯的异样，莫名其妙的问道:“公主表姐你在和谁说话啊”

“当然是和太子哥哥说话啦，不然这里除了你我和素琴三人我还能跟谁说话”谢悯道

风信刚想说话，但被谢怜拦住了，道:“看看她接下来怎么做”

这回戚容疑惑道:“可我没看见太子表哥啊”

“我也没看见啊，我是在和这神像说话，说不定真的可以传达过去呢”谢悯道

戚容:“哦，我还以为太子表哥在这里呢”说完又转过身去了

谢怜风信:“撒谎撒的可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啊”

戚容托着那盏灯站起身来，拿过一只笔，低头在灯上写起字来。谢怜和风信以及谢悯对他有心理阴影，忍不住一起凑过去看他到底写的什么。见是很正常的国泰民安风调雨顺云云，而不是祈求某某全家被砍头于菜市场门口云云，三人双双松了一口气。再看着一笔一划规规矩矩写字的戚容，谢怜不禁想起了另一件事。

（戚容的过去省略）

想到这里，戚容已供完了灯，准备退出殿去。谁知，退着退着，却撞到了身后一人。戚容一个趔趄，猛地转身，看都不看就开骂了：“什么玩意儿？你瞎了眼还是站着死了不知道让开？”

“容儿你再说脏话就没点心吃”谢悯道

这回戚容立马怂了，道:“公主表姐我错了，我不敢了”

谢怜风信:“没想到这招还是挺管用的”

也许是因为五岁之前都和父亲住在一起，不可避免地沾染上了市井之气和父亲的暴躁脾性，即便后来皇后再怎么耐心教导戚容，他一激动，用国师的话来说——还是“原形毕露”。

谢悯走过去正想问他怎么样了，结果一看到那人，脸就一下子白了，吓得差点就瘫坐下来了，差点把九悔拔下来变成剑直接对着那人捅上一刀了

原来，挡了戚容一下的，是一个衣衫褴褛的青年，二十四五，背着一卷简易的行囊，一双草鞋几乎磨得没底没边了，风尘仆仆，也正是郎英。

不过，虽然这他面色憔悴，嘴唇干枯，颧骨微微下陷，五官却十分端朗，且瘦而不弱，目光炯炯，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素琴立马跑了过去，小声对谢悯道:“冷静，冷静一点，现在你杀了他只会加速仙乐的灭亡，冷静啊”

谢悯才冷静了下来，不过看着朗英的眼神里没了那种平时的温柔，现在更多的凶狠

谢怜自然注意到了，心道:“悯儿和这人有什么仇么，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眼神，看来这人需要注意一下了”

要是被谢悯知道了他心里正在想什么，一定会喊道:“哥，那人以后做的事可是灭国啊，你让我怎么忍得了！！！”

谢悯终是不能和朗英待在同一个地方，就对素琴道:“我们走吧”

素琴知道她为什么离开，就点了点头，同意了

谢悯就毫无留恋的快速的走了，终是不想和朗英待在同一处，否则她真的毫不怀疑如果自己再继续待下去的话，她一定会把朗英给捅个几百刀才捅死，然而她俩回的不是皇宫，而是去永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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