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啷——
圣扎迦利手中的长剑掉在了地上。
“尼,尼古拉……”
尽管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可是那股打心底涌上来的颤栗,依然让他的声线出现了一丝动摇。
“噢,真是令人怀念的称呼啊,”
轮椅被缓缓推进来,木质的轮子碾压在木地板上,发出骨碌碌的闷响。
“我已很久没有听到过了呢。”
坐在轮椅上的人形销骨立,宽大柔软的黑色丝绸袍子就像挂在晾衣杆上。
他的小腿被齐膝砍断,干瘪的大腿,像两根被恶狗啃剩下的骨头棒子,直直地戳出来。袍子的下摆像是老巫婆的纱裙,在突然变得冰凉的夜风中飘飘荡荡。
脸上蒙着面巾,眉骨突出,眼眶深陷,顾盼之间,像极了盘旋在坟场上空觅食的秃鹫。
头发稀疏,仅剩的几根被仔细地梳理过,紧贴着头皮。然而就像野火烧不尽的杂草,总有那么一两根蜷曲着,翘起来,在微风中轻轻摇晃。
“好久不见。”他说。
声音像是两片砂纸互相摩擦,听得人忍不住想替他咳嗽几声。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我们受人尊敬的——拉玛克城主大人?”
圣扎迦利的目光越过坐在轮椅上的圣尼古拉斯,看了一眼他身后的两个高大的黑影。
两个黑影一般高矮,身穿带兜帽的黑色斗篷,肩并肩站着,像是被涂黑的帝都尖顶双子巨塔。
他的心一直沉下去,放弃了呼叫侍卫的打算——这种情况下,他们的命运还有疑问么。
他转过身去,深吸一口气,迈着僵硬的步子回到办公桌前,慢慢坐下,将手中的剑搁在椅子旁——相比鹅毛笔,他拿着这玩意儿确实没那么得心应手。
“进来吧。”他清了清嗓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愤怒和恐惧,“找我什么事?”
“呵呵,哈哈,”圣尼古拉斯扑哧一声笑出声来,干枯的手用力拍打着轮椅扶手,“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尖锐而凄厉。
半晌,他才止住了大笑,抬手抹了抹眼角,仰着脖子,打眼底看着这个同血缘不同命运的亲生兄弟,轻蔑道:
“该说你天真,还是该说你愚蠢呢?你以为那个位子——”
他一指圣扎迦利的办公桌,
“能带给你多少安全感?
“收起你那可笑的城主的架子吧,圣扎迦利!”
咔擦!
两座黑塔像是得到某种信号似的,齐齐向前跨出一步。
圣扎迦利的神经倏地绷紧了,搁在桌子上的手朝剑的方向动了动。
尽管他清楚地知道,以他孱弱的几近于零的战斗力,对上两个能悄无声息地抹杀两名侍卫的高手,丝毫胜算都没有。
“欸,不要吓着我们的城主大人。”圣尼古拉斯举起右手,“你们先出去。”
“是,父亲大人。”两座黑塔齐声回答。
然后他们退出房间,带上房门——却并没有关严,而是留了一道狭小的缝隙。
“你是来杀我的吗,尼古拉斯?!”
圣扎迦利高声道,将希望寄托于外面经过的巡逻队能听到他的声音。
然而,外面连经常惊扰他的那只野猫的叫声也听不见。
他看了一眼那道显而易见的门缝,也许不等他拿剑冲到圣尼古拉斯跟前,就会被破门而入的斗篷人给杀死吧。
“不要一惊一乍。”圣尼古拉斯嫌弃地看了一眼胞弟,似乎对他二十年来没有一点改变而相当不满,
“气度!拿出拉玛克城主的气度来!”
被识破小计谋的圣扎迦利,气急败坏道:“你到底有什么事?”
“安静,安静,”圣尼古拉斯抬起一只手虚压了压,
“你不用这么紧张,放心,我不是来杀你的。要杀你,也不用等到今天。”
圣扎迦利冷哼一声,对兄长的大放厥词不屑一顾。
圣尼古拉斯也不以为意,像是在问胞弟,又像是在问自己:
“我们两兄弟,已经有多少年没见过面了?”
说完,不等圣扎迦利回答,自顾自地说道:“得有十八九年了吧?”
他的语气颇为欷歔,
“将近二十年啊,可真是一段漫长的日子……”
兄长的嗓音虽然难听,圣扎迦利却抑制不住地回想到二十年前。
往事仿佛定格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中飞速闪过。
那个血腥的夜晚……
那条布满了尸体的旅途……
可是圣尼古拉斯的一句话瞬间将他拉回了现实——
“我离开的时候,妮娜也就两岁的样子吧,一眨眼,已经长成大姑娘了。”
“你!”
圣扎迦利勃然变色,豁然起身,指着圣尼古拉斯的手指止不住地颤抖,
“你对她做了什么!”
圣尼古拉斯无辜地眨了眨眼,两手一摊,
“什么也没做。”
然而圣扎迦利才不会相信他的鬼话,早在二十年前,他就切身体会过他这位兄长阴险毒辣的一面了。
他气得浑身发抖,声嘶力竭:
“你,你怎么下得去手!混蛋!她可是你的亲侄女!你……”
“闭嘴!”圣尼古拉斯怒喝一声,打断了胞弟的叫骂。
“狗屁亲侄女!我可不认!”他看起来比圣扎迦利还要生气,“你把全程人都当傻子,还能把我也当傻子不成?!”
“你……”圣扎迦利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比,身体摇晃了一下,无力地瘫倒在椅子上,喘着粗气,
“你都知道了?”
他头一次发现,原来自己的声音可以虚弱到这种程度。
“天真!”圣尼古拉斯斜眼看着胞弟,毫无表情的干瘦的脸,像冰山般冰冷无情。
一时间,书房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圣尼古拉斯自己推动轮椅轮圈上的手柄,像逛自家后花园似的,在这间不大的房子里参观了起来。
他伸手摸摸书架上的书籍,这些摆放整齐的大部头典籍都很有些年头了,自从他记事以来,就天天看到父亲在这间小房间中翻阅它们。
偶尔他还艰难地弯下腰,轻轻摩挲已经被磨掉了油漆的地板,曾经这里也是他天天玩耍的地方。
他甚至还看到了小时懵懂无知,用小刀在地板上刻的,猪不像猪老虎不像老虎的动物图案。
良久。
他来到办公桌前,死死地盯着圣扎迦利的眼睛,直看到胞弟低下头去避开他的目光。
“我要堂堂正正夺回这里。”
他一字一顿地道。
圣扎迦利霍然抬头,目光狰狞,
“凭什么!”
他凑近了,咬牙切齿道:
“就凭你连个有血缘关系的后代都没有!”
“是谁!”圣扎迦利瞪着双眼,眼中布满血丝。他狠狠地一捶桌子,低声吼道:
“是谁把我害成这样!”
墨水瓶被震得跳起来,骨碌碌滚到桌子边,咚地一下砸在地上,墨汁洒了一地。
砰!
房门被撞开,两个黑塔一样的斗篷人像两头野兽般闯进来,
“父亲大人!”
“出去。”圣尼古拉斯头也不回地道。
没有脚步声。
“连我的话也不听了吗!”圣尼古拉斯抓起桌上的镇纸朝门口扔去。
铛!
分量不轻的石质镇纸砸在斗篷人身上,就像砸中了一块钢板。
“给我滚出去!”
二人无声退下,只是这一次留的缝隙更大了。
他回过头来,毫无愧疚之色地与愤怒溢于言表的胞弟对视着。
突然,他伸手一把扯下面巾!
充满愤怒的圣扎迦利也不由得呼吸一滞。
这是怎样一副面孔啊——
鼻子被整个削去,留下两道狭长的、像是地狱通往人间的裂缝;两块奴隶标记的刺青,占据了两边脸颊;耳朵也没有了。
嘴巴两边的嘴角被上下撕裂了,又再次愈合,留下两条小丑妆似的疤痕,愈合得不太完整,留下一块块红色肉瘤状的凸起。
他嘿嘿一笑,两道怵目惊心的疤痕弯成两道夸张的弧度,
“你觉得我这张脸怎么样?”
圣扎迦利的瞳孔骤然缩小,却还是能完整地映照出兄长的面孔——这张即便什么表情都没有,也像在微笑的面孔。
“怎,怎么会这样……”
“哼哼,”圣尼古拉斯将面巾重新系上,“我说过了,二十年可是一段漫长的日子,发生什么也不奇怪,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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