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语铃指了指不远处的一间大屋:“她们几人都住在那里。”
“你不与她们同住?”
牧语铃指着另一边的小屋,道:“她们都是汉人,我住那边。”
牧风烟明白她的意思。
因为她是百越人,所以即使大家都被打入冷宫,也无人与她同病相怜。
几名内侍走了过来,牧风烟知她吓得不轻,让她先回屋休息。
牧风烟指着井口:“尸体就在井中,派个人下去用绳子系上捞出来。”
“是。”内侍们下意识的应声,开始打捞。
很快,尸体就打捞上来了,离开水面,尸腐之气臭不可闻,几个内侍忍不住跑到一旁呕吐,吊下去系绳子的那个吐得最为痛苦。
牧风烟用袖子掩住口鼻,蹲下细细察看。
尸身泡得发胀,衣衫紧紧绷着,看颜色用料,似乎是宫女服饰,但身上并未佩戴宫中证明身份的竹符。
牧风烟掀开裙裾,看见脚上紧紧裹着一双绣鞋,虽有脏污,仍能看见鞋面上绣着一枝桃花,含香吐蕊,绣工极为精细。
宫女衣衫不能绣花,鞋子却无限制,但宫中绣坊不会为宫女额外绣饰,多半是自己绣的。
牧风烟随即抬起尸身的右手,却发现尸身手中握着一枚玉佩,玉佩上的丝绦缠在指间。
见无人察觉,她迅速将玉佩取出,藏入袖中,继续察看。
拇指和食指指腹有茧,正是长年使用针线的痕迹。
如此一来,只需查问一番,便能知晓死者的身份。
恰在此时,江余生带着内侍和凤羽卫匆匆走了进来。
见她也在,江余生眼神中透出一丝戒备,却仍旧神色平和,规规矩矩的上前行礼,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牧风烟看向江余生:“江常侍,宫中出事,我在此多有不便,还请江常侍派人送我回别宫。”
宫中秘事,知道得太多并非好事,还是及早脱身为好。
江余生也不希望她留在这里,闻言便命人备了车驾,送她回了朱雀宫。
回到宫中,牧风烟更衣梳洗后,去静湖放了一盏河灯,不多时,仍旧是戚小七端着饭食走了进来。
欢歌伸手去接,牧风烟道:“欢歌,你去酒窖看看我新酿的酒可封严了,莫要散了酒气。”
欢歌知道她向来不喜欢旁人服侍,不疑有他,应声去了。
戚小七将饭食放在食案上,随后侍立一旁。
牧风烟边吃边问:“皇宫中有哪个宫女,善针线,喜欢在鞋子上绣桃花的?”
殿门开着,她说话时用碗挡住了嘴唇,这样即使有人监视,若不离近也不知她在说话。
戚小七低声道:“凤仪宫管事宫女桃源,从前是宫中绣坊的绣娘,她的鞋上就绣了桃花。”
牧风烟听他声音有些怪异,抬头一看,见他口唇未动,却仍在说话,奇道:“你会腹语?”
“不过是利用喉舌出声,无甚特别。”
牧风烟笑了笑,未再追问,她取出那枚玉佩,递给戚小七:“查查这是何人之物。”
戚小七接过玉佩,恭敬行礼:“谢公主赏赐。”
牧风烟不再言语,随意用了些饭食就放下碗筷。
戚小七利落的收拾干净,退了出去。
桃源是凤仪宫库房的管事宫女,牧风烟一听就想起朝辞入狱之事。
她虽然猜到蜃珠被人动了手脚,却不知具体是怎么回事。
桃源的死,多半与这件事有关。
那枚玉佩颇有些古怪,事情真相,还待查出玉佩主人身份方可确定。
夜色已深,万籁俱静,牧风烟仍旧坐在榻上看书。
她睡眠极少,每夜几乎要看书到子时才去睡觉,欢歌初时还想陪着她,却常常坐在一旁打瞌睡,时日一久,她索性撵走欢歌,关上房门,独自在殿内看书。
地下传来细微的机括之声,牧风烟起身,看见密道入口开启,一只鸟儿飞到她的面前,随后赵玄弋大步走了出来。
她又惊又喜,站起身来:“玄弋?你怎么来了?这是什么鸟?”
那鸟儿似鹰非鹰,高约一尺,周身翅羽纯白如雪,没有一丝杂色,双瞳殷红如血,紧紧盯视着她,爪喙漆黑如墨,闪着凛凛寒光。
赵玄弋拉着她在榻上坐下,伸手揽她入怀,另一只手与她十指相扣,低声道:“收到些消息要告诉你,顺便把这只战隼给你送来。”
“什么消息?”尽管心中好奇,牧风烟还是先问了更重要的问题。
赵玄弋递过一枚玉佩:“这是王璟之物。”
牧风烟一看,正是她之前交给戚小七的那枚玉佩。
“王璟?可是王蔚的次孙王璟?”牧风烟曾听蒙岚说起过他,据说王璟极为倾慕赵璎,求着蒙岚牵线,送了赵璎许多珍奇之物。
“是。不过他并非王蔚嫡孙,而是王茂之孙,过继给王蔚的。”
王蔚女儿很多,儿子却只有一个,年纪轻轻就离世了,只得一个嫡孙,也早早夭亡。
担心王蔚一脉绝后,王茂就将自己的孙子王璟过继给了他。
是以王璟极得王蔚、王茂二人的宠爱,琅琊王氏也视他为未来家主。
牧风烟把玩着玉佩,喃喃道:“这还真是个了不得的东西呢。”
“另外还有一事,坊间兴起传言,说你与赵浔私会,可要派人压下此事?”
牧风烟心头一凛:“可是密道被人发现了?”她密会赵浔,只那一次。
“应该不会。因为传言说的是你们星夜私会,暗通款曲。”
牧风烟放下心来,道:“能否查出何人散布谣言?”
赵玄弋摇头:“做这些事的人通常都是市井之徒,拿钱办事,自己都未必知道是何人指使,很难查出幕后之人。”
“那就不必理会,待到时机成熟,我自会处理。这只战隼,就是东胡人带着行军打仗的鸟儿?”
东胡人的战隼在九州四国赫赫有名,不仅能侦查敌情、传递消息,战斗搏杀也十分强悍,常常从空中疾飞而下,以迅雷之势剜眼刺喉,极难防范。
赵玄弋点了点头:“幼时母亲送了我一对幼鸟,这是母隼,前几日送信在外,昨日方归。你留在身旁,既可传信,亦可护身。”
“战隼招摇,恐怕被人察觉。”
“无妨。平日里它自会在天上巡哨,需要时发出啸声,才会落下。”
赵玄弋将小指放入口中,教她吹出啸声。
“可有名字?”
“凌云。是我幼时取的。”
牧风烟笑道:“那另一只是不是叫壮志?”
“另一只叫九州。”
凌云壮志,九州一统。
牧风烟看着他,叹道:“原来君侯自小就是这个样子。”
“人的性情,本就与幼时相差无几,就如同你,从前也必定是一个聪明机敏的小丫头。”
“是聪明吗?我只是想得略微多一点而已。”
隐匿身份,背负家中生计,自然是要多想一些。
凌云突然伸头,向牧风烟手上啄去,这一下猝不及防,她只觉得手指一痛,鲜血冒了出来。
“不用怕,它是在认你为主,熟悉你的气味。这一对战隼是生在冰川绝壁之上的风隼,目力敏锐,嗅觉奇佳,便是在东胡也极其稀少。我幼时也被它们这样啄过,待我从影侯府归来,十年不见,它们都还记得我。”
赵玄弋将她的手指放入口中,吮了一下,又轻轻的吹。
感觉到他的舌头舔舐过伤口,她的脸红了起来,随后为了掩饰自己不受控制的心跳,尽力平静的说起其他的事:“你可知,赵灏并非崔太后亲生?”
赵玄弋一惊,随后又恍然大悟:“难怪他身为嫡子,崔太后竟然放任自流,丝毫不加以管束,亲生母亲,何至于此?”
牧风烟看了看他,欲言又止。
赵玄弋轻抚着她的长发,道:“有话但说无妨。你我之间,无需顾忌。”
“我听说你六岁就去了影侯府,雁妃竟也舍得?”
若非逼不得已,谁会让自己的儿子去那修罗场?
就算是平民,入影侯府的也多半是像朝辞那样失去双亲的孤儿。
“是我执意要去,母亲虽然不愿,却也无法拦我。”
牧风烟叹了口气,重复了一遍:“君侯果然自小就是这个样子。”
赵玄弋定定的看着她:“今后也会是这样,认定的人,决定的事,决不会变。”
听见他这样说,牧风烟心中一暖,却又有些羞涩的垂下头:“你……你该走了,江余生必定会监视你府上的动静,被他察觉就糟了。”
赵玄弋看了看外面的天色,道:“今日见你,似乎冷淡了些,不比往日热情。”
牧风烟羞赧的飞了他一眼:“你还想要什么样的热情?”
人他抱着,手他抓着,还要嫌她不够热情?
“这样的。”
回答她的,是渴求已久的亲吻,所幸他还算克制,浅尝辄止,没过多久就放开了她。
“万事小心。”
“你也是。”
牧风烟压抑着内心的不舍,目送赵玄弋的身影消失在密道中。
回想起赵玄弋的话,她的眉头皱了起来。
更深夜静,四下无人,一个影子鬼鬼祟祟的来到庭院中,在树下偷偷挖了个坑,将一个箱子埋了下去,又细心的抚平周围的泥土,铺上细草,看似天衣无缝,却不知暗处有一双眼睛,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
凤堰提示您:看后求收藏(笔尖小说网http://www.bjxsw.cc),接着再看更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