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臣一看,却是久未上朝的朝辞。
他话语中的讽刺,只要是个人就能听得出来。
牧风烟听了,一脸的惊恐交加:“冀文公,长陵侯所言,可是真的?”
公孙齐神色肃然:“当然不是。只需公主测算一月天时,若无错漏,再议其他。”
牧风烟拍了拍心口,似乎松了口气,又问:“果真一月即可?”
朝辞冷笑:“公主此言,莫非觉得我大汉丞相,堂堂冀文公,竟会出尔反尔,言而无信,作那小人行径?”
牧风烟急忙摆手:“绝无此意!”
公孙齐被朝辞一顿挤兑,却又无法发作,不过他定力了得,面上不见丝毫怒意。
只听得崔太后的声音传了下来:“一月太久,日日要群臣来此朝会也太过疲累,不如折半,每日令内侍将凤华公主测算的天时记录下来,送去众卿府上,傍晚就不必来此朝会了。”
公孙齐不过是想拖着时间,等蒙素和王蔚回京,此刻听崔太后这样说,心知她已看出自己的意图,势必不会让那两人赶回,于是不再坚持,道:“遵太后之令。”
又听得崔太后问道:“听闻昨日散朝之后,有暴民袭击凤华公主的车驾?”
朝辞出列,答道:“确有其事。臣无能,未曾擒住活口。”
“泱泱大国,都城之中,天子脚下,竟然一再发生此等恶行!京兆尹、执金吾、廷尉……朝中众臣莫非尽是尸位素餐之徒!”
崔太后大怒,声音响彻朝堂,极有威严。
群臣齐齐跪下:“太后息怒!”
“即日起,都城各处加强巡视,若再发生此类事件,诸位臣工也不必再领受朝廷俸禄!”
崔太后扔下一句话,怒气冲冲离开大殿。
牧风烟知道,煽动百姓阻挡车驾,见她三言两语平息民愤又派出死士袭击的主使者,必定就在朝臣之中,但会是哪一方,她还无法确定。
崔太后此言一出,这样明目张胆的刺杀应该会收敛,也算是帮了她一个忙。
离开皇城,除了护送她回宫的凤羽卫,执金吾蒙弿也亲自带了治下的缇骑随行。
他是蒙素之子,蒙岚的伯父,看上去约莫四十五六岁,狮鼻阔口,肌肉虬结,面色黝黑发红,身形如铁塔一般,一望便知是武将出身。
到得朱雀宫前,牧风烟下了马车,恭恭敬敬的对蒙弿施了一礼,道:“有劳执金吾。”
蒙弿摆摆手:“无需客套。太后严令,缇骑会加强巡逻,昨日之事绝不会重演。你这小丫头,胆子倒不小,好好的后宫不待,偏要来朝堂搏命,自己小心些吧。”
牧风烟知他是因为蒙岚之故照拂自己,但言语间的关怀之意却不似作伪,不由得心头涌起一阵暖意,躬身道:“多谢。”
蒙弿回身,策马离去。
牧风烟目送他远去,才转身进了朱雀宫。
听蒙弿的语气,似乎对她入朝为官之事并不抵触,这对她而言,是一件好事。
唤来识字的内侍宫女,将明日天时记下,又命凤羽卫送去三公九卿的府上,剩下的便是等待。
等待第二日,印证她所言非虚。
她已为此准备了很长的时间,所料天时,分毫无差。
多事之秋,连蒙岚也没有再来邀她出去。
都城中的气氛一下子热闹起来,街头巷尾议论纷纷,说的都是她预言天时之事。
牧风烟自己倒颇为轻松,看书写字作画,全无紧张之态。
赵玄弋走出密道的时候,她正低着头,极为专注的在纸上落笔,竟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
他轻轻的走到她身后,看见她似乎在画一艘船。
一旁已有画好的画,是一只老虎。
极写意的笔法,寥寥几笔勾划出一只威风凛凛的猛虎,飞扑在半空。
赵玄弋脸上浮起微笑,伸手从背后环住她的腰,轻声道:“可是想我了?”
牧风烟愣了一下,放下笔回头看他,神情有几分羞赧:“你怎么来了?”
她想起从前与赵玄弋的点点滴滴,便画了下来,又担心被人发现,所以画上并没有他们二人,不想却被赵玄弋撞见。
“我想你大概想我了,就来看看你。”赵玄弋看着她,满目温柔。
牧风烟斜了他一眼,嗔道:“想不到横扫北胡的燕然侯,竟也会说这些轻佻浮滑之语。”
她眼中含羞带怯,秋波如水,只看得赵玄弋心头一荡,情不自禁的亲了亲她的脸颊,笑道:“燕然侯横扫北胡之时,还未曾遇见你。”
那时的他,只知铁血杀戮,征伐天下,无一人可入眼中,自然不知情爱为何物。
直到遇见她。
相思无尽,镌刻入骨。
他从未想过,这世上会有一个人,在他心目中能与王图霸业相提并论。
不,她更重要得多。
牧风烟有些招架不住,脸上飞起两朵红云,佯怒道:“你若不愿说明来意,那便罢了。”
赵玄弋看着她,似乎在斟酌字句般缓缓开口:“我来是想问你,可愿意学一些,杀人之术?”
“为何要学杀人之术?”
“我只会杀人之术。”
牧风烟明白了:“你想教我,让我以此防身?”
赵玄弋点头。
牧风烟一闪身,脱出他的怀抱,手中亮出一把匕首,极迅速的架在他颈后血脉上,笑吟吟的说:“杀人,我也懂的。”
刹那间,牧风烟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动作,整个人便已回到他的怀中,握着匕首的手已架在自己的脖子上,耳后传来暖暖的气息,赵玄弋的声音响起:“你懂的杀人之术,杀不了死士。”
牧风烟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在他第七条肋骨和第八条肋骨之间。
赵玄弋把她的手握在掌中,笑道:“你按住的地方,若是普通人,只需用力一按,定会呕吐不止,但受过训练的死士不会。”
“果真不会?”
师傅教她之时只说那个位置处在胸腹之间,重击必会造成呕吐,这是人的本能反应,她之前曾以此对付赵灏,所以此时有些怀疑赵玄弋的话。
赵玄弋借着她那只手,用力一按。
牧风烟急忙挣脱,道:“我信就是,你何必伤害自己。”
赵玄弋神色如常:“无妨。”
牧风烟知晓,他必定接受过极其残酷的训练,但像这样连人的应激本能都能控制,可见影侯府的可怕。
想到这一点,她看着他的目光,满是心疼。
赵玄弋揽她入怀,叹道:“原本这些东西,我不想教你,只是你的处境太险,狼卫又无法光明正大的随侍在你身旁,我放心不下。”
牧风烟笑道:“不想教我?还想藏私么?”
赵玄弋正色道:“性命攸关,绝不藏私,这几日我会每夜来此,好好教你。”
牧风烟敏锐的发现不太对劲,问:“出了什么事?”
若只是教她防身之术,何必这样着急?
赵玄弋避开她的目光,尽量轻描淡写的说:“七日之后,是我婚期。”
婚后有崔昀在身旁,他自然不能再随意来朱雀宫了。
“哦。”虽然明知这一天很快会到,牧风烟心中仍旧泛起了一丝苦涩,但她并非多愁善感的闺阁女子,随即又道,“我会尽快学会。”
“好。”赵玄弋开始给她讲解杀人之术,并教她一些适合女子的招式。
牧风烟摒弃杂念,极为认真的听。
他们都很有默契的不再提起即将到来的婚礼。
七日转瞬即逝。
经过他的特训,牧风烟这才明白,他所懂得的杀人技法,何等可怕。
她所学,不过七日而已,而他,在影侯府受训十年。
赵玄弋像往常一样,过了子时便要离去,想到之后再想见他,难如登天,牧风烟咬了咬牙,扯住他的袖子:“别走。”
赵玄弋微微有些愕然,她已扑入怀中,颤抖着吻上他的嘴唇,重复着呢喃:“别走。”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却只是在她额头上轻轻一吻:“我不想害你置身险境。”
夜夜与她相处,耳鬓厮磨,若说他没有绮念,却是自欺欺人,但想到她的安危,便足以让他冷静。
她在凤仪宫验身之事,他已知晓,所以这些天,他都尽量克制自己,不敢与她太过亲近。
在她面前,他对自己的自制力也不是太有信心。
他紧紧的抱了她一下,转身离去。
翌日,牧风烟命欢歌将院中埋着的秋月白挖了出来,随贺礼一起送去了燕然侯府,自己则呆坐窗前,想像着侯府中张灯结彩的热闹模样。
崔太后疼爱侄女,她的婚礼,想必不会比赵璎逊色太多。
无人看出她的异样,只是朝食飧食,吃得略少。
她像往常一样,傍晚去马场骑马,回来就坐在窗前看书,只是书页打开却迟迟没有翻动,清冷的夜色洒在她的身上,平添几分落寞之感。
欢歌问道:“公主不喜欢今日的饭食?”
“尚可。”
“婢子知道一种开胃之物,不如婢子带公主去吃?”
牧风烟本想回绝,却见她眼中满是期盼的神色,便点了点头:“去备车吧。”
“不用坐车,就在宫中。”
欢歌挽着她的手,带她来到马场附近的怀远阁。
“公主请进。”
牧风烟推门进去,欢歌却没有跟来,而是在外面关上了门。
牧风烟愣在原地。
阁中还有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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