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夜月透灵犀

“为何你们都喜欢说这句话？看似大义凛然，实则心存侥幸。你被擒却未自尽，就算逃了出去，你的主人也不会放过你。你明知如此，仍未自尽，足见是惜命之人。既是如此，何不坦然一些，与我商讨一个大家都满意的结果？”

蓝娅心思被她说中，愣了一下，没有言语。

“我如今在太后面前也是说得上话的，你若肯说出幕后主使，我不仅能保你性命，还能替你求取赏赐，一生无忧。”

见蓝娅的神色有些动摇，牧风烟又道：“汉国乃九州最强大的帝国，你的主人势力虽然不弱，但要与云汉帝国抗衡，却无异以卵击石，甚至会给华阳国带来灭顶之灾。”

蓝娅愕然的抬起头看着她。

“事到如今，莫非你还要否认，夜月公子就是你的主人？”

蓝娅垂下眼帘，避开她的目光，没有回答。

“执金吾整肃都城，你们只有几人出城，可见仍有人藏在洛京城中，你猜我能不能抓到第二个、第三个？到那时，开出的条件，恐怕就没有这么丰厚了。”

蓝娅犹豫半晌，终于开口：“我的确是华阳国的密探，在百越王城已有七年。”

“百越其他的密探，你可知晓？”

“不知。我只听从公子的命令，公子若有事，会传书相告。而且在百越王城，我并无其他任务，只需取得百越王信任即可。”

“荆襄原夜月骑来袭，是要杀我？还是燕然侯？”

“都想杀。”

“杀我是为何？”

“奉命行事，不知缘由。”

“洛水庄园，凤羽卫为何会来？”

“我的人跟踪公主，偶然发现长陵侯传信给燕然侯，所以引来凤羽卫，若燕然侯出现，自有崔太后杀之。”

“宫女桃源，是何人所杀？”

“不知。”

“上林苑惊马，可是你所为？”

“只是将你的身份告诉了巫氏奴仆。”

“洛京城中可还有你的上司？”

“我乃公子直属，入洛京便接手了城中的密探组织，并无上司。”

“夜月公子，可在洛京？”

“不在。”

“云舟之乱，你可知情？”

“不知。”

“这样大的事，你竟不知？我很难相信你。”

“我来洛京，只是为了完成杀公主和燕然侯的任务，其余之事，与我无关。”

“既是如此，你将城中密探名单写出，我可放你自由，予你重金，甚至还可替你向太后请封。”

“我与手下皆是飞鸽传书，各人也都是以化名相称，名单写出，也是毫无用处。”

“既然你仍旧不想坦荡交谈，那么我们就改日再聊吧。”

牧风烟扔下一句话，迤迤然走了出去。

赵玄弋关上房门，与她一同离开。

待出了别院，牧风烟才压低声音说道：“蓝娅之言半真半假，并不可信。”

她回话之时，毫无停顿，看似诚恳，实则更像是事先准备好的说辞。

“可需用刑？”

牧风烟摇头：“可寻个机会将她放走，再派人小心跟随，看看她会去哪里。”

她想离间蓝娅和她背后之人，若是用刑，岂非替蓝娅洗脱嫌疑。

“好。”

“对了，记得让看管蓝娅的人，扮作缇骑。”

牧风烟与蒙岚交好，在都城之中不是秘密，这样一来，蓝娅只会以为自己被牧风烟所擒，不会怀疑到赵玄弋的头上。

与蓝娅耗了许久，夜色已深，赵玄弋骑着小黑，原路送她回了星云阁。

牧风烟回到居所，却见屋中还亮着烛火，一个拿着书的身影映在窗上。

她推门进去，却见牧语铃坐在榻上，手中拿着书卷，双眼迷蒙，昏昏欲睡。

听见声音，她立刻站了起来，待看见是牧风烟，这才松了口气，上前行礼：“婢子见公主不在房中，恐他人察觉，故在此等候。”

“多谢。你是我的族姐，又是先帝妃嫔，不必以奴仆自居。”

牧语铃却向她行了百越最尊贵的礼节，跪伏在地。

“你这是何故？可是出了什么事？先起来说话。”

“请公主听婢子把话说完。婢子在冷宫十四年，何曾有人记得婢子曾是先帝妃嫔？公主将婢子救出冷宫，此恩没齿难忘，公主念及同乡之情，婢子却不能僭越，让那些汉人看轻了公主。”

牧语铃初时不过是因为她的援手之恩才留在她身边照顾饮食起居，替她管理星云阁内务，但这些日子相处，知晓了她想要完成之事，对于这个年轻的公主，又多了几分敬佩，是以心悦诚服，甘愿以奴仆自居。

牧风烟却只是笑了笑：“旁人如何看我，与我何干？你为百越和亲，才落得如此下场，我身为百越公主，救你出来原本就是当为之事，无需记挂。我当初说过的话现在仍旧作数，你哪日若是想家了，我便派人送你回去。”

“婢子愿誓死追随公主，永无二心。”

“你起来吧。”

“婢子在东厨熬了银耳羹，这就去给公主端来。”

不待牧风烟拒绝，她就匆匆走了出去，不多时就端着一个小小的瓷盅回来了。

“洛京天干夜寒，银耳最是滋润，公主趁热喝了吧。”

“语铃姐姐，多谢你。”牧风烟发自内心的说。

她孤身入汉，习惯自己照顾自己，牧语铃对她关怀备至，让她想起了远在百越的母亲。

“婢子当不得公主这个谢字。”

牧语铃侍立一旁，牧风烟拿起勺子，吃着碗里的银耳羹。

“这可是我们百越的雨丝银耳？”

“公主好眼力。”

牧风烟笑了笑，慢慢的吃着，没有再说什么。

雨丝银耳原本叫雨丝云耳，生在悬崖绝壁的古树下，每年只有春雨后才会生长，所以产量极少，价格高昂，晒干之后几乎可换得等量黄金。

与别处的银耳不同，雨丝银耳上有一行行整齐的银色纹路，犹如百越的丝雨，故而得名。

也许便是多了这些纹路的缘故，雨丝银耳入口有一种特异的香气，尤为甘润，且有驻颜益寿之效，比其他地方的银耳好上许多，是百越最为有名的贡品之一。

她少时进山多次，却只有两次采到过。

牧语铃只道她是养尊处优的凤华公主，却没有想到她会是那个在悬崖绝壁之上采摘银耳的人。

翌日，牧风烟睡得虽晚，却仍旧在寅时三刻起来了。

各类测具的数据记录、计算，宫侍们已经渐渐熟悉，她也不用整天盯着，便去翻阅阁中的书典。

门外传来细微的脚步声，牧风烟抬头，看见朝辞走了进来。

他的脸上依旧挂着笑容，嘴角却似乎藏着一丝苦涩。

“长陵侯？请去楼下用茶。”

书案上摆满了摊开的书卷竹简，她正在查阅各个书典中关于岁星的记载并作记录，连个放茶杯的地方都没有。

“不用了。我只跟你说几句话就走。”

朝辞径自走了过来，跽坐在她对面。

“长陵侯请说。”

朝辞苦笑：“可否不要叫我长陵侯？！”

“不可。”牧风烟回答得很干脆。

朝辞叹了口气：“我原以为，你至少会把我当做普通朋友。”

“长陵侯可是与广陵公主有了龃龉？”牧风烟见他神色古怪，不由得担心起赵璎。

“可否不要提她？”

“那请问长陵侯想说什么？如你所见，我的时间并不宽裕。”

像赵璎那样的女子，他竟不懂得珍惜，牧风烟的语气瞬间冷了下来。

“你果真要编写新历？”他虽掩饰得极好，脸上却仍旧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情。

“是。”

“呵……”他笑了一下，“四年期限到来之前，我可以秘密送你离开，或是替你找一个藏身之所。”

他根本不相信牧风烟的话，因着他对旁人防范甚深，便推己及人的以为牧风烟在欺骗自己。

但他仍旧担心她的安危。

“多谢长陵侯好意，无此必要。”

朝辞见她神色越发冷肃，识趣的站起身来：“今后若有难事，可去南城旧居找我，这是我欠你……和他的。”

说完不待牧风烟回答，便转身离开。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他的身上，在地上映出斜长扭曲的影子，有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萧索之感。

南城旧居，却非公主府。

他与赵璎之间，果然出了问题。

只是夫妻之事，牧风烟也不好开口相询，只好待蒙岚过来再与她商议。

但日日来此的蒙岚，今日却迟迟未至。

赵浔和蓝柏反而先来了。

看见他们二人的神情，牧风烟便知道，赵浔所中之毒已经解了。

三人见礼之后，蓝柏便直截了当的问：“公主这里可还有事？”

“我这里还有一人，她在十几年前被人毒坏了嗓子，请你去看看，若能治好当然最好，若是不能，也请查出究竟是什么样的毒药。”

“人在哪？”

牧风烟便让清欢带着他去找牧语铃，随后向赵浔笑了笑：“恭喜浔公子。”

赵浔正在看案上的书卷，闻言拱手行礼：“还要多谢太史令。下官明日便可来就任了。”

“今日休沐，浔公子无需多礼。”

清贵雅澹的浔公子屈尊在她手下做一个小小的太史丞，牧风烟颇有种造化弄人之感。

——封推加更×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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