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王奶奶的故事（1）

小姨杨月云的一席话，打开了唐乐朵尘封多年的记忆，它就像打开了潘多拉魔盒一样，这些记忆如魔鬼在身边肆无忌惮的舞蹈一般，使得唐乐朵的内心痛不欲生。这些记忆唐乐朵从来都没有忘记，只是这么多年来将这些记忆死死的压住，让它们不得伸展，不得狂妄，不得随意肆虐唐乐朵脆弱的心绪。

但是现在，这些记忆已经成为打开潘多拉魔盒的魔鬼，获得无限自由的能量，它们牢牢的占据着唐乐朵的主体意识，让唐乐朵面对它们的时候无处躲藏，更加无法回避。唐乐朵想要漫无目的的前行，而这些记忆的魔鬼却要驱使她向某个内心深处仍然向往的地方走去。穿越两条街去，路过三个十字路口的红绿灯，那里就是唐乐朵以前的家，是从她出生以后一直到十岁之前曾经生活过的地方，也是在她十岁之后，令她伤心欲绝，从此让他不再敢碰触，也再也没有返回过的地方。她不知不觉向那个被自己意识死死锁住的地方走去，那个社区是几座九十年代建成的苏式房屋，曾经深红色的砖墙已经变得暗淡，甚至显出严重的斑驳。

西方已经显现落日的余晖，通红的云霞在一天中最后努力炫耀着它的五彩斑斓。渐渐的，黄昏时候头顶上的云彩渐渐开始聚集，从而加剧了黑夜赶来的步伐。唐乐朵小心翼翼的挪动自己的脚步，这十年来，唐乐朵一直住在奶奶家里，但是纵然是奶奶的家与自己以前的家距离只有两个街区，但是自从唐乐朵那次“失踪”之后，她便再也没有来过这里。小姨杨月云的话打开了她多年努力隐藏的苦痛记忆，她想看看那个曾经令她魂牵梦绕，也曾经让他心碎一地的地方已经变成了什么模样。她走到自己家的楼前，谨慎的寻找着自己家的窗户，时间已经过得太久，以前住在几层她都开始有些无法记得一切都是物是人非。她沿着自己以前的家门前的道路慢慢的走动，却发现路边的一个用铁架搭建成的摊亭，看起来这个摊亭已经很长时间没有用过，铁架上已经锈迹斑斑。她转过身来，向丁宛琳询问道：“宛琳，这个摊亭，是后来建的吧？我记忆中好像没有，我记得原来这里……”

“没错啊，朵朵，这个摊亭其实已经建成了好多年了。”没等唐乐朵说完，丁宛琳便插话道：“但是在你离开这里前，这里还没有这个摊亭，你还记得吗，这里是王奶奶经营煎饼果子的摊位啊。以前我俩偶尔还到王奶奶这里买煎饼果子呢。每次我俩来，王奶奶都会多送我们一个大大的火腿，唉……好多年没吃到王奶奶的煎饼果子了，以后也许再也没有像王奶奶做的这么好吃的煎饼果子了……”丁宛琳的语气，开始兴奋，后来却渐渐的变得惋惜起来。

“那……那……王奶奶呢？她现在不再做煎饼果子了嘛？”唐乐朵认真的问道。

丁宛琳努力的摇了摇头：“王奶奶已经好多年没有在这里经营了，六七年前发生了一件事情，其实王奶奶挺可怜的，王奶奶可是一个对我们小孩子非常慈祥的好奶奶，好想念她，好想念她的煎饼果子啊……”

“发生了什么事情呢？”唐乐朵好奇的追问起来，“王奶奶后来怎么样了？”

“唉，这也是六七年前的事情了，其实在此之前五六年，王奶奶在这里摆摊经营煎饼果子一直相安无事。但是有一天不知道从哪里突然冒出两个保安摸样的人，据说是什么派出所的城管，说王奶奶在这里占道经营，阻碍交通，影响市容，要向王奶奶罚款。王奶奶说自己只是路边摆摊的，从来都没有影响到行人过往，而且每次收摊也都把摊位周围打扫的干干净净，相反还给行人提供了许多的便利，有许多年轻人路过买早餐和晚餐，何况每天卖那些煎饼果子也赚不了几个钱，将将够吃饭，有病都不够买药，哪有钱来交罚款呢。

那两个据说城管的人见王奶奶穿着破旧，而且做饭的工具也都是一堆破铜烂铁，实在不像是有钱的模样，因此说道让王奶奶把摊位收了，以后再也不允许占道经营了。然后上来就要把王奶奶的摊车强行推走，态度非常蛮横。王奶奶说自己也没干啥违法的事情，不但没有对行人过往产生任何不良影响，同时在每次收摊之后，都将自己摊煎饼果子是自己唯一的生计，不让在这里经营，那身边没儿没女的她该怎么生活下去。

据说那两个城管根本就不听王奶奶的辩解，强行用力要将摊车推走，王奶奶用尽全力和他们撕扯起来，但是王奶奶哪有他们力气大，一不小心把其中一个城管的衣服给撕破了。那个城管当时就火了，连摊车带灶都给掀了一个底朝天。王奶奶眼睁睁的看着他们把自己的饭碗给砸了，情急之下，抄起做煎饼果子的铲勺狠狠的向那个掀翻摊位的那个城管的脑袋打了过去。朵朵你想想，那个时候王奶奶都快七十岁了，即使打了人又能有多大力气呢？那个城管他自己捂住脑袋，非要说自己被王奶奶给打脑震荡了，抓住王奶奶，非让王奶奶给赔偿医疗费。王奶奶边说我没钱，边使劲的挣脱，那个城管一手捂脑袋，一手死死抓住王奶奶不放。

王奶奶情急之下咬了了那个城管的手指，死死咬住不放，那个保安疼的乱叫，用力将王奶奶向前推，结结实实的给王奶奶推了一个大跟头。那是冬天，地面本来就滑，路面的冰雪冻得硬邦邦的，王奶奶被狠狠的摔在地上之后痛得站不起来，这时候周围围上了很多路人……”丁宛琳说得绘声绘色，口干舌燥，边说边从自己的书包里面拿出水杯，咚咚的喝了几口。

“那后来呢？王奶奶受伤了吗？唐乐朵关切的问道。”由于喝水喝的太急，丁宛琳被呛了两口，舒缓了几秒钟后说道：“朵朵，你别急，我被呛到了……”唐乐朵急忙拍了几下她的后背，丁宛琳这才恢复正常，然后继续说道：“周围的路人都纷纷指责那两个城管太霸道，但是谁都没敢上前阻拦。那两个城管不管怎么说人家也是体制内的人，连老人都敢动粗，一般人也都怕挨揍不是。但是好在周围的路人越集越多，大家七嘴八舌的声势也渐渐浩大起来，其中还有几位在拍摄现场照片，两个城管看着形势不太好，王奶奶坐在地上起不来，但还是时不时‘畜生、畜生’的骂道。两个城管看现状几乎不但解决不了什么问题，甚至还可能惹了一身麻烦。周围群众都已经群情激愤，说不定哪个胆大好事的先出来教训他俩，最后弄得被群众暴打一顿就得不偿失了。

他俩迅速的收敛了嚣张的气焰，后来就灰溜溜的逃跑了。周围的路人将王奶奶搀扶了起来，王奶奶并不听从周围路人的意见，坚持不去医院检查，主要是因为去医院还要花费很多医疗费，王奶奶每天摊煎饼才能赚到几个钱啊。后来王奶奶被路人送回了家，王奶奶好几天都下不了地，多亏王奶奶平时人缘太好，总是乐于帮助别人，这些天都是王奶奶的街坊邻居帮忙照看。王奶奶身体还算硬朗，过几天就能下地了，生活也可以自理了……”

“那后来？王奶奶身体彻底康复了吗？那两个城管呢？他们后来又出现了吗？”唐乐朵继续追问道，从语气中可以看出，她对王奶奶的伤势还是非常的关切。

“后来王奶奶的女儿从南方特意赶了过来，照顾了王奶奶一段时间。有几个比较有正义感的路人把这个事情捅到了媒体，还向媒体提供了照片证据。有几个市电视台的记者还专门到王奶奶家进行了慰问采访，还给王奶奶买了很多水果和营养品，同时也在派出所还是城管局等部门追查那两个动粗的城管。然而王奶奶的女儿不想把事情闹得太大，要把王奶奶带到南方去和自己一起生活，但是王奶奶说她本人不会走，要走你自己走，她只是想找到那两个动粗得城管，她想问问他们，自己只是摆摊混口饭吃，怎么就影响市容了，怎么就阻碍行人通过了……后来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了？”唐乐朵越听越急，越听也越来气。

丁宛琳定了定神，继续说道：“后来事情真闹得有点大，电视台、互联网都有了相关的报道信息，市里公安局还是城管局什么的部门还专门派了慰问团，给王奶奶买了好多的营养补品，据说还送了医疗检查费和精神损失费，。

但是王奶奶对这些礼品和钱死活都没要，她只想找到那两个动粗的城管，那个什么慰问团前前后后的来了好几次，先说那两个城管其实是社会小混混，专门打着城管的名义招摇撞骗。王奶奶说为什么公安局不去抓，后来那个慰问团的人又说这两个城管是体制外的临时工，他们已经都在内部严肃处理了，而且已经都把他们给开除了。可是王奶奶越听越觉得他们说话前后颠倒，屁话连篇，一点都不靠谱，非要亲眼见到这两名城管才肯罢休。

在王奶奶的的追问和坚持下，那个慰问团前言不搭后语，弄得好几次在王奶奶面前都是灰头土脸的。但是就在此事炒得沸沸扬扬的时候，报道此事进展的市电视台突然消声觅迹了，王奶奶还期待有后续报道，特意打电话给那个来采访过，并说自己一定要坚持做后续报道得记者。那个记者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对王奶奶的询问开始变得闪烁其词，但是在王奶奶穷追不舍的询问之下，好像听明白了一点事情的门道，好像是什么上面有人打招呼了，报道必须立即停止等等。朵朵你说，刚开始报道还轰轰烈烈，正义凌然，大有不刨根问底揪出蛀虫不罢休的气势，但是突然一瞬间全部戛然而止了，是不是挺不正常的？”

唐乐朵苦笑了一下，丁宛琳继续说道：“后来的一周里，王奶奶挺心灰意冷的，也没有再出过摊，她的女儿在那段时间里一直在照顾她……”

“后来呢，后来就这样了事了吗？王奶奶后来一直没有再出过摊吗？那这个摊亭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唐乐朵关心后续的事态发展。

“又过了几天，据说地方政府派了一个基层小干部来慰问王奶奶，王奶奶开始不怎么爱搭理他。王奶奶虽然穷困难，但是还是很有骨气的，那个叫什么，叫什么‘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贫贱不能移’，那个基层小干部送的那么多的礼物一样都没收……”

“不但很有骨气，王奶奶为人还特别的善良，我‘失踪’的那个晚上，就是王奶奶照顾我一夜，还给我做了许多好吃的……”唐乐朵补充道。

“就是啊！”丁宛琳继续说道：“王奶奶是一个多善良的奶奶啊！你还记得吗？朵朵，咱们每次去买煎饼果子，王奶奶都毫不客气的给我们加送了一个大大的火腿肠，有的时候我们的零钱不够了，王奶奶连余钱都不要我们的了……”丁宛琳不断的感怀着王奶奶的好，但是语气却充满了惋惜。

“那后来呢，宛琳，那个什么基层小干部后来又去王奶奶家里慰问了吗？”

“嗯，后来又去了好几次，虽然态度很谦卑，但是立场还是非常的坚定和明朗，道歉和赔偿王奶奶您是一定要接受的，但是想要那两个城管的人是肯定没门的。王奶奶也很倔强，你不给人，你就别来了，后来那个基层小干部再来王奶奶家，王奶奶连门都不给开了。”丁宛琳描述道。

“那后来就这样不了了之了吗？”唐乐朵急迫的想知道后面发生的事情，希望丁宛琳能够加快语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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