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2014年，那是爱恨交织的一个年头，很多女神都选择在那一年结婚。但也有很多人闹离婚闹绯闻，连卡米拉都在跟查尔斯王子闹分手。

在这个爱恨分合的年头里，我失去了我的爱情和孩子，而我的妈妈秦美丽，则失去了站起来的可能。

她的脊柱在摔倒的时候撞到了花坛边上，受到了损伤，要做大手术，有可能这辈子都站起不来。

或许是因为年轻，没有经历过大的事故，所以不知道“意外”这两个字会有怎样的重量，能把人压垮到什么程度。或许是偶像剧看多了，对那些生生死死的爱情反倒看淡了，觉得什么绝症、失忆、车祸等狗血剧情都是编剧们闲得蛋疼编出来骗大家眼泪的。

直到真正的灾难降临到我的头上，我才明白了课堂上老师天天对我们循循善诱的“艺术来自于生活”并不是只是课本上的一行字而已。

可是我，却没有电视剧里主人公的幸运，我不能像他们那样，一行标注着“十年后”的字幕，一段场景切换的蒙太奇，就把最难熬的日子甩在身后。

历史书是大事记，他不记载主人公在做这件大事之前后平凡而苦难的每一日。

但那每一天，却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一秒钟、一分钟都无法跳过，都要你自己去亲身去熬。

无往不能的秦美丽居然倒下了，这件事彻底压垮了我，我无助的哭倒在病房门口，那时候不离不弃陪伴我的，是刘阿姨和战战。

也是那时候，刘阿姨跟我说了妈妈年轻时候的故事，我知道了摄影师高胜利，知道了魏红。知道了一辈子要强的秦美丽，经历的是怎样失败的人生：爱情、梦想、工作、婚姻……我终于知道了，那些我曾经以为特立独行的一切，不过都是秦美丽人生的断章罢了。

我拼命想要逃离的人生，原来一直都刻印在我血液里。我一直想脱离秦美丽的影子，却还是活成了另外一个秦美丽。

刘阿姨也说出了父母离婚的真正原因：我三岁半得了水痘，秦美丽正好出差。而我那守规矩到木讷的父亲居然因为在单位加班，差点害我死在家里。

这是她当年坚决离婚的唯一的理由，别无其他。

得知妈妈出事，林叔叔跟周老师都赶了过来。看着围绕在秦美丽床边的两个人，我终于问出了那个压抑自己心底多年的问题。

“林叔叔、周老师，你们是不是喜欢我的妈妈？”

我看到他们逐渐涨红的脸，虽然都没有回答，但我已经得到了自己的要的答案。

两人走后，秦美丽着急着慌的跟我解释，在我结婚成家之前，她不会考虑再婚。

我笑了，握着她日渐消瘦的手：“秦美丽，你为我付出的已经够多了，等这件事过去，你就找个伴儿吧，”我看着门外狡黠的眨眨眼，“我个人投林叔叔一票，跟他比较有安全感！”

妈妈没料到我会这么说，愣愣的流出来眼泪，我从她的眼神里看到了犹豫和不安。

“秦美丽啊，这个年纪，你已经无力追求太多，既然选择了未来，就把过去抛下吧。” 我把她的白发掖到耳后，“为了自己，为了彼此，我们都得继续往前走，不是嘛？”

秦美丽低低的、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

“美丽，任何一个人、一件东西，都注定只能陪你走人生的一段路而已，没有什么是永远的。”

秦美丽的眼前仿佛又闪现出那个头发微卷的英俊青年形象，透过窗外茂密枝叶间投进的参差阳光，年近半百的女人仰头望着云雾稀薄的天边。

一只鸟儿从那里飞过，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我用打工挣的钱给秦美丽买了一套特别好看的衣服，她穿着这身衣服被推进了手术室。

那一天，所有爱她的人都来了，我们一言不发，耐心等待手术室的灯灭。

那时候，我发现了一个男人。

他已过了知天命的年纪，那微卷的头发几乎全白，那原本深邃的眼睛已经开始变得浑浊。他也许过的不好，衣着显示出他贫困而孤苦的老年生活。可是他往那里一站，依稀还能看到年轻时潇洒的韵致。

时光荏苒，一切仿佛都在改变，又似乎没有改变。

我走向他，他怔怔的看向我。我知道在他那深邃的眼睛里，一定倒映着一个跟年轻时候的母亲一样美丽青春的少女。

我对他伸出手，他脸上又浮现出那种笑。恍惚中，他在我眼中又变成那个年轻气盛的的摄影师，偷偷躲在远处，为陷入初恋的母亲拍照，他捧着她的脸，星光仿佛在他们的眼里跳动。

他用他那好听的声音轻轻说：美丽，你是我这一生最好的模特。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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