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燕眼神不自觉的就溜到了郭碧玉小手背上的那一抹擦嘴的痕迹上,心想:大娘子这是饿狠了,什么时候有过这样吃东西的时候!跟街上穷人家的孩子似的!
郭碧玉接过帕子,随意拭了拭嘴,又擦了擦手,丢给青燕。
“谁也别管她,也要让她吃点儿苦头。”郭碧玉道:“你们几个可看见了?这就是在外人面前,不晓得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的下场。”
墨鸦小声的问:“大娘子,您昨个儿夜里真的做噩梦开门跑出去了?”
郭碧玉哪说得清楚,含混道:“我只不过是睡热了,开门透透气。可不管怎么说,雀儿这样回话,不是明摆着说她没照顾好我么?那二婶母不罚她又罚谁?”
郭妈道:“二夫人原本说也要罚老奴的,又说大娘子屋里就我这么一个年纪大点儿的,就……”
“说。”
“就给老奴留点儿体面……”郭妈说到这里,眼泪就挤了几滴下来:“也不知道郎君和夫人什么时候回来。”
郭碧玉脸色就一沉。
上辈子这一年的入夏时分,她二叔郭仪在甘州长史的任上考评绩优,终于得以调任户部,做了一名京官,要接了郭老夫人到上京来享福。
郭老夫人的两个儿子,一个西北一个江南的这么分别了数年,老太太说什么都要阖家在上京团聚。
老太太这么一发话,郭碧玉的父亲郭皋自然无不遵从,便开始着手安置江南那边的七七八八的产业。
郭家长房在江南发家,此时郭家的“聚时珍”早已成为江南一带信誉良好、盈利极丰的大商号,不但“聚时珍”的总号,连分号也大多设在江南一带。
更不要说隐含经营的生意往来和人脉关系。
这些都是基业,自然要选派经验老道、为人忠诚却不失灵活的管事守着。
下头这些人谁跟到上京创业,谁留在江南守业,怎么个会账法儿,各种杂七杂八的事儿,竟然拖了半年,才安排的差不多了。
上京的调令可不等人,二叔郭仪入夏的时候特意跑了一趟江南,先带了郭老夫人来上京置了宅院安定下来。直到入了冬的时候,郭皋夫妻两个才将大娘子郭碧玉先送到了上京。
实在是因为又到了年关,郭皋夫妻干脆想着等到下面的商铺全都会了账以后,再亲自押了江南那边儿的年礼过来。
总之,郭皋和费氏的行程是拖了又拖,延了又延。
想到这里,郭碧玉道:“盼着我爹娘过来,还不如顾顾眼前。郭妈呀,您还是将宝押在我身上的好。如果不是您不让雀儿闹出动静儿来,又怎么会有这么一摊子事儿?”
雀儿真的把她弄醒了,她就有办法撒泼闹一场。
她才十岁,撒泼耍赖,顶多就是小孩子不懂事。
可当婶母的趁着侄女病倒,要处置侄女手底下的奴婢,说出去却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儿。
看着青燕她们几个若有所思,郭碧玉倒是放心的,这几个奴婢还算忠心,最关键的是,她们的身契是在她娘亲的手里。
郭妈就不同了,郭妈是当初祖母打发来的,虽然是十几年一直在大房手底下,可遇到事情,还总是先想着“郭家”,而不是“郭家长房”。
这两者之间,差别可大了去了。
郭碧玉吃饱喝得,又训教了这么半天,十岁的生了病的小身板就有些扛不住,热度重新上了来,她便又躺回床上,耷拉着眼皮叮嘱道:“你们是我的人,只要对我一心一意,我就有办法罩着你们;对外人,你们别太实诚,千万不能受委屈,为了自保就算是满嘴胡吣,我也准。”
这句迷迷糊糊说出来的话,才是真真正正她要说的。
人真到了没了路走,什么骨气都是假的,好死不如赖活着。
可那时候她又为什么不想活了呢?
大抵是因为就算是浑身泡在血里,拉着那恶鬼进地狱,一辈子也活的够本了。
郭碧玉忍不住打了个寒战,仿佛置身于冰天雪地中的冷意又侵袭了过来,她把被子卷了卷。
青燕轻轻的将被角掖好,将帐子放了下来,又细心的在大娘子头旁边的地方留了一条缝,怕她憋闷,也怕她万一醒了叫人不方便。
郭妈一定要守着大娘子,青燕也不跟她争,便冲着黄鹂和墨鸦使了眼色,三个人出了屋子。
一到门口,青燕就拭泪道:“在南边儿的时候,大娘子什么时候说过这些操心的话。”
黄鹂将她拉到园子里,快嘴快舌的安慰她:“依我看这也是好事儿,大娘子也十岁了,总得明白这里头的道理。郎君和夫人把大娘子宠上了天,可,”说到这里,她也有些难过:“可是再以后,总要说亲事,到了夫家,难不成郎君和夫人还能伸手?就只能靠大娘子自己个儿了……早明白,总比到那时候才明白好。”
墨鸦一直在发呆。
黄鹂着急,就捅她道:“你也说几句啊。”
“我嘴笨。”墨鸦慢吞吞的道:“我要是像大娘子这样,有十辈子也花不完的钱,我干嘛还嫁个男人找罪受。”她边说边掰着手指头:“伺候公婆,万一有几个小姑,妯娌,还要费心思打理……”
黄鹂着急的打断道:“女人怎么能不嫁人呢?难不成大娘子要去开道观做姑子?”
“谁、谁说开道观。”墨鸦红着脸道:“像、像长公、公主……”
黄鹂的眼睛先是瞪的像杏子那么圆,然后便眯了起来,双手咯吱着墨鸦的腰,道:“看你像个闷头葫芦似的,心里却打的这种主意,难不成你也肖想李一川那样的人儿?”
两个人在梅树园子里闹成了一团儿,青燕“哎哎”了两声,拦了好一阵子,才把黄鹂和墨鸦撕虏开,竖着眉毛道:“姑娘还病着,看你们俩这没心没肺的样儿!”
黄鹂人长得俏丽,此刻脸上两团红晕,樱桃小嘴抿了起来,冲着墨鸦挤挤眼睛。
墨鸦握起拳头,冲着她挥舞了一下,却也是笑了。
青燕道:“墨鸦这样的话可不能跟大娘子说,不然的话我可饶不了你。”她停顿了一下:“就算是平时的玩笑话,你也不能说,万一被传到夫人耳朵里,你就完了。”
她在四个丫鬟中年龄最大,也最受费氏的看重,墨鸦也知道她说的是为了自己好,便点了点头:“我不说。”
“唉。”青燕长叹了一声:“话又说回来,就算是长公主那样身份地位的人,看上去随心所欲的,可说出去名声有多好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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