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宅子是早半年就买到了手里,二夫人也早早布置了一番,但东院空的地方还多着呢,就连玉锦阁的二楼和后面的一个山房,都是空荡荡的,就更不要说栖云居和书房那边。
这要都填满了得花多少钱!
东院这样,郭老夫人也不是不知道,但她在财物这块儿向来有些偏着二房——长房不差钱啊,所以干脆便撂下话来,东院等着长房到了以后自己个儿布置。
这无疑替李氏省了一大笔钱!
李氏昨个儿堵心的事情多,和郭仪生了一晚上的闷气,早上脸色仍然有些发青,古妈妈伺候她用了早饭,道:“娘子精神不好,去东边儿暖阁再眯瞪一会儿吧。”
李氏对着镜子,自己拿了脂粉又在眼睛下面抹了抹,看眼圈儿的乌青色不那么明显了,道:“二娘子呢?”
“二娘子昨个儿刚把几位夫子送走,心里怕是有些难过呢,往常早早就过来请安了,今天倒没见着。”
李氏叹了口气:“我们娘俩,哪有那个福气?吃了睡、睡了吃的!”
古妈妈知道她在说最近一直在折腾的东院大娘子,笑道:“说句不敬的话,那和养猪有什么区别。咱们奴婢都知道,养儿不教,不如养驴,养女不教,不如养猪!”
李氏被她逗得一乐,又绷着脸道:“你可小心着些,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两个人都想起了曲妈妈,出了这档子事儿,洗衣房的差事肯定是没法管了,古妈妈颇有些兔死狐悲的感慨,道:“老奴昨晚去看了曲妈妈,牙齿也打松了几颗,眼睛肿的像桃儿一样,一直拉着老奴的手流泪,只说对不起娘子。”
李氏面无表情的道:“她把不该说的话当着大娘子的面儿乱说,我护不了她,你还没看清昨个儿的架势?如果我一定要保曲妈妈,大娘子必是要闹到老太太跟前儿的。”
“这事是曲妈妈嘴上不严,可也是大娘子先让人动手了,曲妈妈情急之下……”
“别再说了。”李氏脸色一沉,“你让她好好歇着吧,昨天的事是怎么都翻不过来了,以后再说以后的事。”
古妈妈要的也就是这句话,昨晚儿曲妈妈求她问问娘子的态度,这么一看,娘子倒没有要责罚的意思,听这话以后还有缓回的余地,她便笑开来,道:“娘子慈悲。”
实则李氏也真的没空管曲妈妈那档子事,她心里乱的很,有些焦躁道:“扶我去正厅,今个儿还要见几个管事的。”
古妈妈搀着她,道:“娘子太过辛苦,府里这么多事,偏偏大娘子不懂事,还要添乱。”
两个人还没出门呢,就听见外面有个娇糯的声音道:“今天有些起晚了,娘亲还在屋里吗?”
外面双寿道:“见过二娘子,夫人在里面儿呢!”
郭美玉便走了进来,古妈妈一看,好么,二娘子眼圈也是红的,道:“刚才还说起二娘子呢,二娘子重情义,昨个儿送完了夫子们,肯定心里不好受。”
李氏重规矩,从没有过把郭美玉一把搂过来疼的时候,郭美玉呢,被她教出来的,也从没有一头扎到娘亲怀里撒娇的时候。
母女两个安然落座,李氏笑道:“你这老货,好好的又提起来惹二娘子难过。” 便转头看向郭美玉道,“夫子们开春就又回来了,平日里课业重,没有个松快的时候,年节里倒不用这么刻苦。”
郭美玉听话的点点头。
“先前不是说要办诗会?可和别的小娘子们约好了?”
不提还好,一提郭美玉便委屈起来:“女儿也不全是因为夫子走了惦念,原本是要办诗会的,是李三娘子前几日递了信笺给我,小年前一天是韦家十六娘子做东,她家里水仙园的花都开了,邀我们过去,我……本来是想带着大姐姐过去的。”
李氏闻言一顿。
古妈妈以为李氏生气了,急忙道:“那可都是世家女儿,你带着大娘子……”
李氏摆摆手,道:“古妈妈糊涂。”
古妈妈一惊,立刻明白过来,昨个儿那场闹,不就是因为大房和大娘子的身份么?
“这样很好。”李氏道,“你们姐妹两个,原该互相帮衬、和睦相处。都是郭家的女儿,大娘子又是长房嫡女,初来上京,你带着她见见世面最好不过。”
“夫人说的在理,是老奴糊涂了。”
古妈妈在李氏身边儿待得太久了,原本又是从李家跟来的,深知世家做事,大多都这样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理来。那边的大娘子不是说二房看不起行商的长房么?那干脆事事都别落下长房好了,不在外面碰碰壁,怎么晓得这世道原本就是这样?
“可……大姐姐她……”郭美玉咬了咬粉莹莹的嘴唇,道,“本来我应该给大姐姐保密的,可是女儿觉得这样反而会害了大姐姐。”
“怎么呢?她不愿意去?”
郭美玉摇头道:“那不是的,女儿还没跟她说诗会的事儿呢。是昨天我带着大姐姐一起去给夫子们送行,然后听说商号的管事到了,同来的还有个武师,大姐姐便私下里去见了……”
古妈妈倒抽了一口冷气,道:“这、这成何体统?”
李氏倒还没太吃惊,只是问道:“你没劝劝?”
郭美玉立刻便哭了出来:“女儿劝了,大姐姐非但不听,还非说是女儿心里好奇,要女儿一起去见,看什么武师胸口碎大石……”
李氏并不知道那武师是个老头子,只当是个青壮汉子,红了脸恼怒道:“商户人家果然没教养,难不成我的女儿和她一样没羞没臊的?”
郭美玉拭泪道:“女儿原本只是好心,大姐姐出身商户也就罢了,可到底是郭家的女儿,以后出去行走也是郭家的颜面,让别的娘子们知道她总是和这些低贱之人打交道,总归……总归是不好的。”
在李氏的眼里,岂止是不好,简直是可恶!
毕竟血脉关系就放在那怎么都改不了,可以后郭美玉都是要和郭碧玉放在一起相提并论的,她可不想让郭美玉受一点儿影响。
李氏强自压下心里的恶气,好言道:“我知道了,你做的很对,凡事问心无愧就好。你大姐姐出身就是那样,古人云,‘与恶人居,如入鲍鱼之肆,久而不闻其臭’。娘亲不是说行商为恶,只是打个比方,大娘子平日里接触的都是那样的人,她自身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这事也急不得,慢慢来吧,倒是你别被她歪带了。”
郭美玉急忙摇头道:“怎么会。商者粗鄙,女儿连听都不屑于听呢。”
把郭美玉安抚好了,那边儿正厅各管事的只站的腰酸腿疼,郑娘子已经来这里看了几次了。
李氏这才匆匆忙忙去了正厅,这是郭府长房、二房在上京的第一个年节,上头还有郭老夫人,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因此李氏交代采买和布置过年的事情,快到中午十分,才一脸疲色的向松鹤堂走去。
“古妈妈,这可怎么好,当真是恶习难改,可怜了我家美玉,万一因为有个这样的姐姐,受到上京世家里小娘子们的轻视……”
古妈妈也叹了口气,她最是知道李氏的苦楚。
李氏虽然出身陇西李家的旁支,父亲就是甘州刺史,可她毕竟是个庶女。
最初在世家贵女的圈子里,颇受冷眼和嘲笑,也是她小心翼翼、摸爬滚打了多年,总算被那群娘子们接受了,又得了李家的嫡女的好感,才能在李刺史后院的众多庶女里出了挑儿,嫁给了郭仪。
古妈妈知道李氏不愿意二娘子走上她的老路。
郭美玉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宦门娘子,万一受到那个不着调的大娘子的影响,被上京的贵女圈子排斥,那可真是倒了八辈子的血霉!
郭碧玉可不知道二房的事,她正兴高采烈的指挥着几个丫头布置玉锦阁楼上呢。
今个儿一大早,郭能便将三十六个家仆的名字和都领着什么差使的单子递了过来,他是做惯了这些事,在差使分配这块自然在行,郭碧玉便也不细打听,只管使唤人。
反正东院现在郭碧玉最大,随便她怎么折腾。
库房门大开着,昨个儿晚上,郭能看着仆役们连夜把箱笼、用具都给按类规整好了,现在也开了个七七八八。
守着库房门的十金和十银看着帮忙搬东西的人进进出出,一会儿是大娘子要那个紫檀木雕花的铜镜,一会儿要八宝琉璃灯罩,一会儿又嫌刚才拿的碧罗窗纱颜色深了放回来,一会儿又说要黄花木的桌案并一对儿太师椅。
看着乱,又不乱,每次大娘子都差了墨鸦过来,拿着单子对着领取,东西拿错了再放回来,同样也是再填回账册上。
足忙了一个上午,墨鸦将单子递了过去,领了两匹棉布,让随行的家仆名叫大力的抱在手臂上,回头对十金和十银道:“你们两个好好对对,单子上是今个儿上午领走的东西,应该是没什么差错的,若是有错,就使唤一个人来玉锦阁找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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