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雪明白首
超小超大

第一章 归家

西明,属楚国。位元洲之西南。

西明城外二十里,有一竹林,林茂而广。

一少年左手握着伐刀,右手提着食盒,穿梭于林间,即使路面偶有沟壑,仍蹦蹦跶跶的前行。走累了,停下稍歇,开始抬起头望天。头上的竹叶茂密,遮天蔽日,风吹过,偶然可见到太阳。少年歇够了,又蹦跳着往前行。

不一会儿终穿出竹林,少年眼前是一片空地。有一竹屋立于此,两男子相对而坐于竹屋旁的石台两侧。一男子身着灰色麻长衫,另一人全身衣着皆白,额头也系着白巾。只是白巾下的面部一条深疤赫然入目,从鼻梁处延伸至耳下。周围的皮肉纠结推挤,整条伤疤微微拱出,如一条百足虫爬行在右脸之上,动心怵目。

“爹爹……义父……阿娘让我送饭来了……”少年露出笑容对着两人大呼,跑着奔向竹屋而去。

“来,頔儿坐这里,陪义父和你阿爹一同。”白衣男子见得少年,满怀笑容,招呼着过来。但因深疤的缘故,面部肌肉极不协调,一侧嘴角上扬,另一侧却微微向下,看着极为怪异。

“不了,不了,頔儿吃过了。我得去做功课,要不天黑也完不成。”少年从食盒中取出碗碟、酒水,一一摆放在石台之上,随后提着伐刀又向着竹林而去。

“去吧,要不回去你娘又要训话于你,为父也帮不得。”灰衣男子笑着对那少年说。

少年远去,进入竹林。双手紧握伐刀,开始卖力挥砍竹子,一下接一下。

石台旁的灰衣男子望着少年远去,笑容逐渐消失,拿起筷子夹起菜肴而食。白衣男子依旧面带笑容,提起酒壶为灰衣男子斟满酒杯。原本活跃的气氛又变得平静,两人自顾着吃菜、喝酒,一语不发。

“弋赟兄,多日的思考,真的决定要回燕国?此行路程甚远,途径多国,必遇战乱。你已在此生活十年有余,为何突要归返?”灰衣男子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愁眉紧皱,打破了原本的平静。

“我当年受重伤,昏厥路旁,有幸被先生所救。领我到此地,安稳度日已十二载。先生之恩,弋赟永记心中,他日定会十倍相报。只是在外漂泊,终有思乡之情。故土难离,落叶终须归根。”

起风了,竹叶纷纷被吹落。白衣男子放下筷子,抬起头望着随风飘摇的片片竹叶。

着白衣者名为弋赟,着灰衣者名为越晋。十二年前,越晋携妻由燕国往卫国途中救起昏迷中浑身血迹的弋赟。夫妻二人照顾弋赟待其康复,便一同向西至楚西明城安居。

越晋年少时居无定所、游历天下。元洲五国皆访,只为求得一官半职于乱世中谋生,也为了可以展现心中抱负。怎奈努力皆为徒劳,虚度半生一无所得。所幸漂泊终遇人生眷侣,頔儿的娘亲——姬幽。如今心里只会想一家三口安然度过余生。

“哐”

竹林内,少年用手背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又一株竹子被他伐倒。少年心里想着还差几株,今天阿娘留的功课就完成了,效率还是蛮高的。趁着休息,少年向着远处竹屋望了望,隐约中看见,两个男人依旧坐在石台旁喝着酒。

听到声响的越晋也向着竹林看了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向着弋赟说:“许多年前的我一直希望我的子孙后代能够生活在没有纷争的环境下,也就是传说中千年前元洲的样子。曾经也有一腔热血想要阻止这乱世。一转眼,頔儿已经长这么大了,元洲仍处于五国征伐中。想想真的可悲、可笑!”

“不易呀。”

弋赟再次露出了笑容,用筷子夹起笋块送入嘴中,边咀嚼边发声:“先生呀,好久没听到你说这样的话了。你我刚相识时,此番话语常挂嘴边,你可是好久没有这种感叹了。我以为你早就变了呐!”似乎笋的味道还不错。弋赟又夹起一块扔进嘴里。

“可能是现在年龄已长,又有了别样的感慨……混战已百年,兵荒马乱、白骨露野,多少无辜的生灵逝去。”越晋感慨道。

“自上古皇尊时期将元洲版图划为二十一个州府,今天下不算江洲独岛的一州和三异族所占三州,强卫独占五州、西赵占一州半、北燕占四州半、楚和后萧各占三州。五国间连绵的纷争无非为了土地、钱财和权利。如今天下贤德能者众多,或终有一人可结束这乱世。如那传说中的皇尊降世一般。”

“元洲之乱非一人之过,平息战乱也非一人之能。连绵战火何日可息?”

“先生,此话我不赞同。今天下虽乱,也造就英豪无数。楚霍冀将军大义灭亲,手刃父兄,凭一己之力平定楚国惑军之乱,为楚国基业的延续流着热血,此为忠义。论武能,卫上将军姬诩,百骑突袭,以一敌万,斩千人大胜而还。论军智,赵国司空公孙止,虽无武力,凭才智守贫瘠之地,经战事无数,少有败记。论内政,萧相国何锦,大萧祁河兵败、迁都阖水后,拟民政、广积粮、养军士,使萧国仍为强国。以上皆为元洲有大才之人,终会有一人可辅佐国家平息战乱,一统元洲。”

“弋赟兄,此言差矣。霍冀之忠却不被赏识,为楚国奉献了一切,如今只能领兵驻守边疆以防蛮族仇姞,才能无处施展。姬诩虽勇猛,万人敌,也曾因计被围,身受重伤险些丧命。赵国更无所作为。正如你说,赵国处贫瘠之地,人口稀少,粮草不足。曾苦心盘划经营多年,终出关进击楚国,却被一举击溃。如今虽有才智无双的公孙止主政,军士、粮草却为问题,短时间定不会出赫峰关进攻他国。论内政,何锦确实无人能比。短短十余年,令如今后萧恢复之前的强势。但他终究只为文臣,领军作战无能人为萧国一大患处。以上都为当世万里无一之人,皆为英豪,但我认为他们仍不能凭一己之力平息战乱,元洲一统仍是遥遥无期。”

石台旁的两人皆为平民布衣,却一言一语点评起天下的大事。

“这些元洲上下都称赞的人士,先生却感无足为奇。那在先生心中什么样的人才可谓真正的英豪?”弋赟反问,没有丝毫的不屑。与越晋相处的十余年,弋赟深知他的才识与能力。只是好奇,在越晋的眼中什么样的人才真正配的上“英豪”二字。

“燕国上将军左丘旬!”越晋直视着弋赟,回答道。

“哦?”弋赟伸出夹菜的手停顿了一下,应该是在思考再夹些什么来吃,短暂思考后夹起一片肉送入口中,咀嚼着说:“公子旬,贵为燕穆王长子,曾是整个燕国的希望。先是攻占强大的卫国整整一州,随后祁水一战,借雨季之便,又引祁河之水灌入勐城,以少胜多,击退萧国援军。此役虽胜,却为大败。上将军身中流矢,班师回朝途中伤病复发,不治而亡。上将军早已去世多年,先生为何如此高看?”

越晋随后说道:“将军威元苍,公子世无双。此番话是对左丘两兄弟最贴切的评价!公子旬御外,公子明统内,不知元洲是否会是另一番天地……唉,或许元洲一统,用不了多久也会再起纷争吧,就如百年前的元梁一样。天下大势便是如此,周而复始……”

还未等沉思中的弋赟开口,越晋再次说道:“罢了,你我皆为庶民,喝起酒竟空谈起天下大事。不提了,弋兄,今日可是你我最后一次喝酒了,举杯给你送行!”

弋赟一听,嘴角微微上扬露出笑容,举起酒杯回道:“来,越老兄,有缘定会再会。饮!”

两人就这样一杯接着一杯的饮尽,不再讨论那遥远的大事,只是聊着他们相识这么多年的往事。一会儿哈哈大笑,一会儿又变得惆怅,聊着聊着两人又复大笑。少年带来的一壶酒转眼就喝光,弋赟又从屋内搬出两坛酒。这次二人嫌用杯不尽兴,直接一人一坛捧着大饮。

日头慢慢的落下,少年越頔已经砍完竹子回到竹屋这里,趴在石台上睡着了。此时的弋赟一只手拄着脑袋,半睁着眼睛,明显是喝多了。越晋还好一些,但是身体也会不禁的打晃。

“弋兄,今日之后有缘再见吧!我和頔儿回去了。”越晋站起来叫醒睡着的越頔。“頔儿,我们回家吧。跟你义父告别!”

少年迷糊的睁开双眼,揉揉眼睛,挥挥手同弋赟道别。

弋赟也站了起来,酒意似乎淡了一些,一只手摸着越頔的头,好像有很多话要说,最终只转头看向越晋简单的说出:“先生,有缘再见,我定会待頔儿如亲子一样。”

太阳完全落山了,月亮还未升高。竹林内的这块空地,只有屋内的烛光和越晋提着的灯笼可以照亮。越晋一手提着灯笼,一手牵着儿子向着竹林走去。弋赟仍站在石台旁,望着两父子的背影,渐行渐远。

“先生!”

弋赟对着远去的两父子,欲言又止,最终只说出两个字:“抱歉!”

听到声音,越晋转过身望向石台旁的身影。夜色太黑,他已经看不清石台旁那个人的面貌,只是对着那个身影说出:“应是我说抱歉。”

“谢谢!”石台旁的男子,用极低的声音说出,随后抬起头向天空看了看,转身走进了竹屋。

提着灯笼的父子也走进了竹林。

越晋家居住在竹林东侧的夕望湖旁,步行需半个时辰左右。父子两人很少会这么晚回去,若是往日心里必是十分忐忑,回到家后免不了被母老虎说教一番。但今日,越晋只是牵着孩子默默前行,一言不发。越頔不时的会跟父亲说句话,但是却没有得到一句答复,两父子就这样行走在漆黑的竹林之中,唯有灯笼的光照亮前行。

“阿爹,今天你怎么了?感觉怪怪的,义父也是!”越頔察觉出今天两人和往日有些不同,疑惑的向父亲询问。“你义父要走了!”越晋终于打破沉默开口回复。

“走?去哪?”

“回到他本应生活的地方。”

“孩儿不懂,我们这不是义父的家吗?”

“这也是他的家。但他最早的家在很远的地方。他回去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他了。”

“哦。”

越晋牵着孩子接着往前行,还没走出多远,突然感觉牵着的手被拽住了,回过头发现儿子低着头站住不动。

越頔慢慢抬起小脑袋,灯笼的微光照在脸上,双眼有泪光闪动。

“义父为什么要走?在这过得不好吗?”一双满含泪花的眸子盯着父亲。

“不是不好,只是不适合。頔儿,我们这辈子会遇见很多很多人,或老或少、或美或丑。只有几个人能陪我们到老。大部分人只是从我们身边走过,不会记得他们的模样。还有少部分人会同我们一起成长,然后转身离开。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只会记得他们的模样,却忘记了姓名……我们也会遇到这一种人,一直伴着我们,但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姓名,连样子也看不清……这次离开的是你义父。我和你阿娘终有老的一天,那时也会离开你的!”越晋看着儿子,说了一大段话,也不顾还是孩子的他能否听懂。

听到父亲的话语,越頔大哭起来。父亲的话他的确没有完全听懂,只是知道了义父肯定要走了,他的爹娘也会有一天离他而去。越想越伤心,越伤心哭的越厉害,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用手不停的擦拭着,手上的灰土混合着泪水,整个小脸儿立马变花了。

“呜……我不想义父走,也不想爹和娘离开我……哇……”

月亮升到空中,父亲牵着哭的停不下来的孩子在月光下行进着。两人窜出竹林,沿着湖边前行。不一会儿,父子俩走到了一个农院前,透过竹栅栏看到屋内还有烛光亮着。父子俩走进院子,推开屋门,一女子单手握着书卷,斜着身子坐着,一只脚还踩在凳子上。女子听到屋门推开的声响,将书扔在方桌之上,抬头怒视父子二人。一双大眼睛瞪得圆圆的,好似喷出怒火。一弯淡柳眉,眉角也气愤的上翘着。

“娘,我困了,去睡了。”哭红双眼的越頔不顾生气中的娘亲,简单的说完直接走向了左侧的屋内。

“你给我回来,你那脸咋那么脏,洗完再去睡。”屋内的女子正是越晋的妻子。本来天色已经晚了,父子二人才归已然让她很生气,想不到臭小子连话都没说几句,这更让她恼火。肯定是臭小子的老爹又带着他瞎胡闹了。想到这,女子才把目光看向越晋,准备大发雷霆一番。但当她看到越晋的表情的,却是一愣。平日里,越晋要是不顺自己意或惹自己生气,他都会傻笑赔不是,开始耍嘴皮找借口。现在的越晋却满面愁容。女子知道这是有事情发生了。

进入屋内的少年越頔坐在床边,从怀内掏出一块玉琥,形状是一头直立行走的猛虎,裸露着它那凶狠的尖牙,眼睛的位置是一点鲜红的赤色。即使微弱的月光照在了玉琥上面,也会使其显得晶莹透亮。这玉琥是弋赟赠给越頔的。看着玉琥,越頔用手仔细的擦拭了一遍,随后小心的收回怀内,缓缓地平躺在床上,闭上眼,准备度过这难以入眠的夜晚。

此时门外的越晋淡淡的对着妻子说:“姬幽,明天一早我们出发去柳城吧。”

“为什么?这么急吗?”

“弋赟要回燕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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