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怪响

临境坡驻营的大门正缓缓关闭，费忌站于眺望台上望着瘴毒林的方向。月光照亮了营门前的空地，二十余人的队伍正骑着马慢慢接近毒林。白狼行在前，不时的抽动鼻子嗅气味，谨慎前行着。

临境坡，正如其名，紧邻茔州的一处地方。原本戮仇军仅在此设置极小规模的哨卡，用来观察边境毒林任何的风吹草动。但从前几日，大量的仇姞突袭过后，此处便改为营地。短时间栅栏围墙已然立起，且整个营地仍在不断扩建只为后续的增员准备着。

行在队伍前方的越頔，望向不远处幽暗无光的树林，出发前内心那种勇往无前的信心也因未知的黑暗转而变为忐忑。侧过头，云嶂的表情完全体现了他内心的感受，同样是慌乱的。看向霍云风，依旧板着他那满是傲慢的脸。

放轻松，不会有问题！忌哥替我争取来的机会绝对不可再浪费，一定会顺利探得敌情。兄弟们会一个不差共同归来！越頔的内心不断给自己打气。

他其实不是一个虚荣心强的人，如今却满心要立下战功，在他看来取得军功便可获得两个极其重要人的认可。一是青梅竹马共同成长的芸香，另一个便是五年前归来的父亲——越晋。

恍惚间，队伍已经走进毒林，树林间的黑暗被火把的光亮驱散。夜间的丝丝凉意，虽说让人感觉阴冷，但其他方面都还好，并无明显异常。座下的马匹与人类感官不同，不知为何皆反应强烈，虽缰绳被紧紧扯住，但仍奋力扑腾身躯，甩着头颈抗拒前行。

霍云风一个侧身从马鞍翻下，对着将士们说道：“大家下马吧，我们牵着行进。还有大家注意涂抹祛味草，不论是人还是马，一定要消除气味！”

越頔也下了马，瞧见最前方的兮夺此刻正蹿跳着，很是兴奋。应是这树林中的气味令兮夺感到舒适，天性不自觉的释放。这样便是好的，对于感官、嗅觉发达的兮夺来说，未表现出任何紧张情绪便说明这周围暂时没有危险。

将手中的马辔递给身边的一名士兵后，越頔走到另一匹马旁，落韩就骑在这马上。只是依旧被铁索紧紧束缚着，双手背于后，上身被重重捆绑。越頔将其扶下，微微仰头双眼直直盯着他，用蹩脚的古言道：“虽然我不是什么好人，而且我也很厌恶你们仇姞，但我不会撒谎的，我说过不会杀你。接下来就有劳你引路，完成任务后，绝对会释放……”

尾音还未落，落韩便抢言道：“先直走十里，再右行。到那看看环境再说下一步。”

落韩的态度令越頔十分意外，虽然是极其配合，但也不可完全信任他。

招招手，越頔唤来了兮夺，贴着它立起的大耳低声说过话。兮夺竟迈开四爪，飞一样迅速向前跑开，直至融于前方未知的黑暗，再也瞧不见。

就这样，队伍牵着马匹慢慢行进。

渐渐马儿已不再躁动，将士们再次骑乘前行。雨林地形极不适合马匹，即使这每匹马都是上等军马，在这林子内速度也只是比人步行稍快些。这样行了许久，直到落韩第三次指示路线。白狼兮夺自蹿入黑暗后便一直不见踪影，越頔也是毫不担心。

或许人们将这片林子妖魔化了！就是极其普通的树林，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生长的植物种类不同罢了。越頔的内心如此疑惑着，或许是因为这安静的环境给了他这种感觉。

从入林开始已经行进两个时辰，估算着应是要到黎明。行走中能听到的声音无非就是自己人的脚步声、马蹄落地声，传闻中野兽的嘶嚎更是从未听到。

霍云风的声音打断越頔的冥想，说道：“越頔，你问问那仇姞人，他说的适合休息之地还有多远？日头可马上就要升起了！”

越頔望向远处黝黑的树林，回应道：“落韩刚刚说直着再走五里，便有一处山洞，洞口极其隐蔽，一般人极难发现。且洞穴高于地，人可攀爬入内，而野兽不得。我们加快些速……”

还未等说完，云嶂突然发言打断，稍有些不安的问道：“三哥、堂哥，你们俩听没听到什么声响，很细微，吱吱……吱吱，就像蝉鸣！”

“正值秋中怎会有蝉鸣？”越頔嘴上虽是如此说着，但在全神贯注下也是听到了这怪响。声音很细微，时有时无。

显然霍云风也听到了，脸上显露出疑惑的表情。随后其余将士也都勒住马细听，就在众人分辨之时，突然有另一种声响传来。是一种急促的奔跑声响，这怪声十分清晰，音量越来越大，距离也越来越近。

众人神情虽显紧张，但毫不慌乱，用力的握紧武器摆出战斗姿态。

随着那怪响越来越近，越頔忽然放声大喊：“莫慌，是兮夺！”

急奔的声响停止，兮夺那硕大的头颅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面部原本洁白的皮毛不知为何沾染上点点黑迹，远瞧如墨水泼洒，走进细瞧每处黑迹都是因为白色长毛被烧焦而成。但黑迹不多，范围也不大，并未有任何的伤害。

兮夺不会说话，自然是无法转达发生的事情。此时，它吐着舌头，不断摇晃着大脑袋。越頔初见，很是心痛，急忙上前查看，不时的抚摸着。当发现除去皮毛的异常外，身躯其他部位皆无异常。越頔这才回身气愤的来到落韩身旁，高声质问：“你不是说沿着直走就安全吗？兮夺一直在前探路，回来传达不可再走下去，前面有什么？是那怪异吱吱声响的源头？”

面对质问，落韩笑出了声，回应到：“越将军，我怎么会知道。你当这毒林是你们军营？所有都是一成不变？这林子可危险的很，想知道前面有什么，亲眼看过不就知道了。”

充满戏虐语气的答复令越頔十分不满，什么都没说。眼睛死死的盯着他，随后转身走到兮夺身旁，扶着兮夺的脖颈翻身而起，骑坐在上面。随后说道：“云嶂，你们留在此小心等待。我到前面瞧瞧，去去就回。”

说过话，越頔便用手拍着兮夺奔驰而去。

留下的云嶂疑惑的看向霍云风，说道：“堂哥，天就快亮了，我们能否及时赶到那处洞穴。”

霍云风并未回答，双眼紧紧盯着远方的树林，仍在认真倾听那“吱吱”怪响，声音并无多大变化，依旧很微弱，时有时无。

这边，越頔骑乘着兮夺飞驰于林间。奔驰中，火把顶端的焰火在空中舞出一条火带，越頔只感狂风呼啸于耳边。起初那吱吱的怪声被完全掩盖，但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吱吱怪响夹杂着呼啸的风声传入耳中，不禁让人不适，更有头晕之感。

怪声越来越响，甚至有些振聋发聩。越頔令兮夺停下脚步，开始仔细辨别声音。发出声音的源头距离很近，声响并不是由单一物体发出的。是许多杂乱声音叠加在一起，总体来听更像是“嘶嘶”的响，而不是最初在远处听的“吱吱”，像是蛇吐出信子而发出的声音。

行进到此并没多久，估摸着应是跑出四里左右。听着声响，越頔开始谨慎起来，他知道源头已经很近，再越过几棵树，便可一探究竟。

越頔将火把转移至左手，翻身下地，空出的右手向背于腰间的兵器摸去。这兵器正是加入戮仇时，霍光华赠予他的双剑。十年间，双剑经过无数次的磨砺，又由左灵儿改良重铸，虽不及那些无尚仙器，但也算的上世间良品。

平日里，不同于他人携带兵器的习惯，越頔常将双剑上下并列背于腰后。两尺短剑于上，三尺长剑于下。且剑鞘也非寻常所见，单侧无封。双剑入鞘，一侧剑刃露于外，只为更易拔出。

此时的越頔以右手缓慢抽出长剑，剑身渐露，锋芒乍现。剑身之上布满整齐规则暗格花纹，剑刃两旁有细小血色直纹，由尖至柄延续在整个剑身。

“走吧，兮夺，慢一点！”

兮夺虽说听从越頔的吩咐一步步向前走去，但能看出它是存在一丝恐惧的，呲着牙不断吐着气，尾巴僵硬的向上翘立着。

越頔也是感知到兮夺的情绪，安抚的说道：“没事，兮夺。有事立即就跑。”

一人一狼，行的极慢，怪异的声响吵的人极其不安。这时越頔握剑的手抬起示意让兮夺停止行动，自己则是背靠于一棵粗壮的大树，他知道声源就在树后。

侧出身，慢慢探出头，向树后看去。树后的地面逐渐下沉，有一段缓坡，而那地势低洼处被黑压压的蛇群占满。

数量众多的蛇，多的令越頔误认为元洲所有的蛇都聚集在此了。火把的光亮能照清的近处，无数的蛇相互纠结缠绕覆盖在地面，虽处地势低沉处，但蛇群整体高度已然达到越頔所在地势的高度。

再望向两侧树木，皆是爬满蛇，分出的树干被压得弯折，不少蛇尾从树枝耷拉下。环顾一圈，蛇的数量根本无法估计，有长有短，品种应都是一种。蛇体背皆是白环、黑环相间，腹面污白，头近角型，背脊较高，所见最长估有半丈。

越頔极力远眺，想尽量认清蛇群规模，只是在黎明最为黑暗时刻，无从得见边界，再加上振耳的声响，让人误以为这黑白环蛇占据了光亮之外的全部世界。

“呃……嗷……”沉闷的低吼后是一声嚎叫，从越頔身后传来，是兮夺。

转过头，兮夺目露凶光正盯着头上的树冠。越頔瞬间明白，转身的同时向外跨出一步，重心迅速下降。右手顺力撩剑，剑上起时，目光也可向上看去。一只蛇露着毒牙，吐着信子从空中落下，毒液随之同出。

剑之利，触体而折。蛇前身掉落在地，蛇尾部还缠在树杈之上。好在越頔矫捷，毒液落下未触及面部，仅落于衣物之上，黑色粘稠液体迅速凝固。

就在越頔脱去外服之际，嘶嘶之声突然更响。再次望去，树上的蛇沿树干而下，地面的蛇纠缠环绕，无数黑白环蛇吐着信子直奔而来，如此景象让人不寒而栗。

越頔将衣服随手一扔，骑上兮夺，高呼：“快走，兮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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