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绿光

孔雀河的水像是一条蓝色的带子，一个大拐弯绕过樱桃落，九曲回环流向了远处，然后在天壁崖如银河倒挂似的飞泻而下，升起的水雾在山谷里弥漫十里不散。

芈夫只知道樱桃落位于狮子山的南麓，坐落在千丈山崖上，从山底到山顶落差近三百丈。两百年前，因为这里与世隔绝的特殊地貌，有上千人不畏艰险来此谋生，这里没有盗匪，没有战乱，到处是肥沃的土地，还有大片的果林， 人们自给自足的过着隐居一般的桃源生活。

但要走向外面的世界，需要攀爬落差八百米的悬崖、越过十八架一百六十步的藤梯。除了下山采盐的守山客，这里的大多数人一辈子没走出过樱桃落，姐姐芈小钗就是因为想偷偷攀着滕梯下山，不幸跌落山崖，那年她才十三岁，与现在的自己一般大。母亲得知后差点儿哭瞎了眼睛，她花钱托守山客到山下寻找，但并没有找到姐姐的尸体，老人都说大抵让过路的野兽叼走了……

孔雀河大拐弯的东岸出是一大片荒凉的墓场，不过因为风俗的缘故，死者的遗体都被送到了乌鸦林，这里基本都是衣冠冢，一座座坟包生满了野草与青苔，像是长了绿毛的馒头似的，散发着一股难闻的气味儿。

明天就是七月十五中元节了，也是芈夫的生日，但今天却是姐姐的忌日，他提前收拾了纸钱和祭品，跟在母亲身后沿着一条巴掌宽满是荒草的曲折小路，来到了靠近墓场的地方，在那里有一棵孤独的木棉树，开着鲜艳的红花。

枉死的未成年女子，是无法进入宗族坟地的，而且不立碑，不攒坟头， 只在掩埋地下的衣冠上面种一棵木棉，用以寄托亲人的思念。

见树，如见人。

每年的这天，芈夫都会跟着母亲来祭奠姐姐，直到他离开樱桃落见到别处的木棉前，一直以为木棉是七月开花的……

芈夫将竹篮放在了树下，点了草香与蜂蜡，上了祭品，在地上画了一个圆圈儿，又在圈儿里画了十字，然后与母亲一起烧纸钱，火焰如赤红的毒蛇扭动着，芈夫仿佛从升腾的烟气中看到了姐姐的笑脸，他不敢看母亲，知道她又在抹泪，只是盯着燃烧的纸钱，任凭纸灰从眼前飘过……

秋凉了。

天空阴云低垂，孔雀河起雾了，大雾从墓场爬了过来，逐渐将母子二人淹没在了其中，纸钱烧完了，芈夫提了竹篮扶起母亲，回去的路上谁也没说话，快到家门口时，云氏开口了：“芈夫，梅婶婆愿意替你向梅老太爷说情，但是要让你跟着她学本事，你怎么想？”

芈夫的心猛跳了一下，他非常意外，但很快就有了计较：“娘，我想进学堂读书识字。”

云氏点点头：“你前几天逮的螃蟹还有不少，吃完夜饭我蒸一些，你顺带送药瓶给梅婶婆拿过去。”

牧笛响，放羊孩提已归家，天将晚，芈夫提着一只食盒往樱桃落中心走去，他路过高老财家门口时，看到高老财的孙子高桥烟正在院子里舞剑，旁边站着两人，油光满面拄着手杖的正是高老财，还有一个是樱桃落的唯一的武师戴长青，他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不光剑术高超，而且铸剑术也是一绝。但要请他指点那出场费可着实不低，平常人是请不起的，但高老财却请得起，他是樱桃落最大的地主，资财颇丰，地位仅次于梅婶婆与梅老太爷。虽然戴长青有些傲气，但面对高老财，面子还是要给足的。

芈夫正往里看的时候，高桥烟一剑刺向门外，见是住在聚落边缘的芈夫，扬了扬眉，白净俊俏的脸上透着不可高攀的贵气。

“神气什么。”

芈夫心里哼了一声扭头就走，来到圆形土楼时见大门开着，便迈步走了进去。

如果不算之前的梦靥，这是他第一次进入圆形土楼，一股扑面而来冷气让他不寒而栗，仿佛那阴暗的角落里真的藏着阴魂厉鬼一般，他提高嗓门问了一句：“婶婆，你在家吗？”

但是土楼里一片死寂，并没有人回应他，芈夫更加觉得害怕了，平日里远远看着面容‘清奇’的梅婶婆都有些敬畏，更别说孤身一人到她家里来了。

芈夫穿过空荡荡的天井，环视一周，只见二楼、三楼了无一丝烟火气，一楼正西的屋檐下摆着几盆枯萎的山茶花，房门半掩，他走过去推开门的瞬间，浓浓的血腥气扑面而来，他当场呆住了，只见梅婶婆躺在血泊中手上脸上都是鲜血。

那种从未有过的惊悚感让他头皮都快炸裂了，想要拔腿跑掉，却浑身瘫软脚下仿佛生根了似的，根本挪不开步子，就在他心惊肉跳魂不附体的时候，只见梅婶婆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蛇眉下那双细长的眼睛散发着妖异的绿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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