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赐名

孟逍来迟了。

破落小镇的破落酒馆外，再次飘起了雪。

孟逍在路过的破落酒馆外东三里处，发现了掩埋在雪地下的血迹，一共十三处。

孟逍一边思考，一边再次走进了破落酒馆，酒馆的掌柜好似已经等了很久。

他苍老的脸上浮现出如释重负的表情。

“客官，您终于回来了。”

“陪您喝过酒的那位侠客说，要是您回来，就让我把那个孩子交给您。”

孟逍随着酒馆的掌柜来到酒馆的厨房，奄奄一息的孩子被藏在厨房的大铁锅里，锅里的药汤散发着温热。

“是那位侠客出的主意，后来有一队官差来过，没发现这个孩子。”

孟逍皱起了眉，看来和他猜想的一样。

“他还有没有说什么？”

“说了，那位侠客说，你是他的朋友。”

“朋友......”孟逍喃喃自语，从小到大，他既没有亲人，也没有朋友，有的只有痛苦，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

所以当他从北境踏上中州的第一寸土地时，就决定杀光曾经带给自己痛苦的人。

朋友，我也有朋友么？孟逍在心里想。

人就是这样，孤独的时候，一点点的温情都显得如此弥足珍贵。

“老人家，你有朋友么？”孟逍问身前已经古稀之年的老人。

破落酒馆的掌柜笑道：“年轻的时候，我和你们这些年轻人一样不要命，不怕死，当然也有朋友，不过等你老了你就会知道，真正的朋友是多么难得。”

破落酒馆的门被推开，孟逍早已经听到了三个人的脚步声。

走进破落酒馆的人让孟逍皱眉，正是向毒菩萨问诊的三位男子。

三位男子都是衣着华贵，都背着刀或剑。

孟逍还未开口说话之前，其中一位高个子就抱拳说话：“孟少侠，多有冒昧，咱们在菩萨那里见过，我们只想交个朋友而已。”

“几位怕不是要交朋友，而是要借机会再见一见菩萨。”孟逍的话却没让那人有丝毫不快。

“正是如此，只因人命关天，受人之托忠人之事，只能尽力而为。”那人倒是不卑不亢。

门外传来马嘶声，孟逍闪出门外，只见雪地之上一架豪华宽大的马车由四匹骏马拉着，刚刚止住车轮，就连车轮上都镶嵌着玉石。

能够有这么大排场的，除了毒菩萨还有谁？

车里先下来四位侍女，又下来一位药童，然后才是瘦若竹竿的毒菩萨。

毒菩萨跳下马车，阴着脸，像是谁欠了他八万两金子。

孟逍看见毒菩萨，心里才松了一口气，那个苦命的孩子还有一口气，总算有救了。

毒菩萨既然来了，就不会让那个孩子死掉，只要还有一口气。

当年的孟逍甚至只剩了半口气，也被毒菩萨救活了。

毒菩萨也看见了孟逍，扔给他一样东西，是那个黑色的短笛。

“毒菩萨送出去的东西，还没有要回来的。”

毒菩萨背着手大步走进破落酒馆，看到了那几个问诊的人，脸阴沉得更狠了，像是谁欠了他金子十万两。

“我让你们滚，你们倒是会找滚来的地方，说吧，南王爷得了什么病？”

三人脸上都露出喜色，那个高个子施礼说：“回菩萨爷，不是南王爷，是王爷的千金，练功出了岔子，一直吐血......”

孟逍心中忽动，南王爷的千金？

毒菩萨一挥手，打断了那人。

“去门口站着，别让任何人进来打扰，天王老子来了你也把他挡在外面。”

那人掩饰不住惊喜，深施一礼：“谢菩萨爷。”

毒菩萨最不喜欢欠人人情，让他们帮忙，就是答应了替南王爷的千金医病，三人欢天喜地走出了门。

孟逍领着毒菩萨到了破落酒馆的厨房，那口大铁锅里半躺着奄奄一息的孩子。

毒菩萨叹气，摸了摸孩子的脉搏，摇了摇头。

再把手指伸进药汤中沾了沾放进嘴里，再摇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颗黑色的药丸，塞到那孩子嘴里，帮他把药丸顺下。

“伤天害理，怎能得大道！不知道谁想出的邪法，臭小子，我问你，当年他们取你的血，是从哪里取的？”

孟逍指了指自己的丹田，他早已不敢回忆那种痛苦。

钢针刺破丹田，孟逍觉得魂魄都被抽走，但还要对照看自己的僧人感激涕零，他们说，那是为了给自己治病。

“用灵药将人的精气汇集到丹田再抽走，想出这法子的人，也太恶毒！”毒菩萨咬牙切齿。

“不管中州、北境、西域还是神山，这天下的‘气’早就没了，道不可筑基、佛不能圆满、妖不能成丹，连鬼也不能超度，所以江湖人才炼‘气’，没想到这些人竟然想用别人的精气来筑基，就算能成，也是歪路！”

“逆天道而行还妄想永生，简直痴人说梦。”

毒菩萨越说越气，脖子上青筋暴露，就差指着天骂了。

孟逍却有些感动，他原本以为这世上只有恨，没想到万佛山遇到了李太子，药王山见到了毒菩萨，方知这世间还有心怀正义的人。

而像他们这样的人这世间已经很少很少，正义在很多人眼里值不了一钱银子。

大铁锅里的孩子忽然动了一下，用手捞了一把药汤放进嘴里，一个月来，不知道什么在支撑着他，孟逍记得当年他每天都要吃九碗难以下咽的药膳。

毒菩萨叹气：“这孩子还真是个天生要强的性子。”

一个金光灿灿的小虫子趴在毒菩萨的手指上，正是当年孟逍见过的“活毒”断魂。

“活毒”断魂就是断魂虫，其实本身并没有毒，但却比所有的毒都厉害。

因为断魂虫能够吸取剧毒，是所有毒药的克星，而且在世间只有这一只活着的断魂虫。

断魂虫不但能吸取剧毒，还能替人将养生息。

所以江湖上的名医都说，断魂虫应该改名叫做救命虫。

“是药三分毒，这些灵药在他体内日积月累，这孩子体内早已全是剧毒，和当年的你一样。”

断魂虫嗅到了毒药的味道，飞落到铁锅中的小孩身上，不断游走，盏茶时分，断魂虫已经由金色变成了灰色，而那孩子的脸上渐渐开始有了血色。

“臭小子，接下来什么打算？”毒菩萨忽然问。

孟逍想起此行的目的，心忽然变得冰冷。

“杀人。”

毒菩萨却笑起来：“臭小子，要知道这世上的坏人是杀不完的。”

孟逍却说：“杀一个，就少一个。”

毒菩萨愕然，却无法反驳。

“你要去杀人皇？”

孟逍点头：“是，我要割了他的头，挖开他的心，看看他的心是不是黑的。”

毒菩萨叹气：“当年我在北境，救过他一命，这小子心狠手辣，聪明绝顶，年纪轻轻就有了帝王风姿，朱家天下有百万雄兵，想杀他谈何容易？”

孟逍点头：“我见过他，当年和你一别后，正值人皇削藩，我还在南藩王朱辰军中当过运粮官的马弁，后来我才辗转到了北境。”

“那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隐秘的？”毒菩萨指着铁锅内的孩子问。

“是九如大师告知我的，我和一个小女孩是人皇圣姑选中的人，我们都是‘岁供’，每年都会被取一次血，只可惜那么多孩子，当年九如大师就只救活了我一个。”

孟逍平静的讲述，却像是在讲一个恐怖故事，故事里是鲜血和人命。

中州之大，可都是朱家的天下，就算人命，也都是朱家的。

“你的眼睛为什么瞎了？‘心眼’又是怎么回事？”毒菩萨盯着孟逍的眼睛问。

“是我自己弄瞎的，弄瞎了才能练‘心眼’，才能用裂魂术，才能报仇雪恨。”孟逍的语气竟然没有一丝起伏，好像说的是他人的故事。

毒菩萨吸了一口凉气，他知道孟逍心性坚韧，没想到他为了报仇，竟然弄瞎自己，就为了练什么“心眼”和裂魂术，那得有多狠的心！

孟逍继续平静的说：“所谓‘心眼’，就是它了。”

一个木偶小人从孟逍长长的衣袖中跌落在地上，龇牙咧嘴打哈欠，伸胳膊伸腿，环视了一圈，“嗖”的一声再钻进孟逍的衣袖。

毒菩萨目瞪口呆，吃惊的望着孟逍，这裂魂术也太过诡异了些。

那孩子在此时醒了过来，只不过仍旧虚弱不堪。

毒菩萨再拿出一颗翠绿的药丸塞进他的嘴里，问他：“小孩，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孩只是摇头，孟逍知道，万佛山的小孩都不知道自己的身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孟逍忽然想起了李太子，他的朋友，如果听说这孩子没事，会不会很高兴。

“既然你没名字，你以后就叫做李九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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