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事出有因

洪三陆闭眼一闭，暗想“完了！”。忽听嗖的一声破风之响，睁眼一看，身前已经多了一人，张奴儿却不知怎么，倒飞出去。

洪三陆心中大讶，此时的张奴儿实力可是非同一般，即使自己并未受伤，与其相对，胜负也只是在五五之数。曲朝安不明就里，被打了个措手不及，最终惨死其手。而这人竟然能一击将其击退？

“你这老小子真是没深没浅，打不过就跑嘛，非得解开这孩子封印做什么。要是我来得再晚一会儿，此子必然丧命！”

洪三陆独目微眯，仔细一看，来人居然是之前酒楼里那华服青年！只是这人年纪轻轻，教训他的口气却是老气横秋，像在教训子侄一般。不过洪三陆可是无暇顾及这些，眼见张奴儿的身影箭一般飞掠回来，直逼华服青年。

青年看着飞驰而来的张奴儿，笑了：“少来，比蛮力我可比不过你，自己玩一会儿吧！”说着，单手胸前一划，一团肉眼可见的无色元气，倏地凝在半空中，瞬间又化作一面八卦铜镜的模样。

张奴儿迎头撞穿“八卦铜镜”，却不知为什么停了下来，脸上露出迷惑的神情，然后忽然转身扑向一旁的大树，拳爪相加，打飞层层树皮木屑。

“这小子疯了吗？”一个悦耳动听的女声问道，正是此前那绿衣女子。

青年微微一笑：“他本就丧失心智，我又给他施了迷魂幻术，此刻他可能把那大树当成敌人了吧。”

随后，青年从袖内拿出一颗药丸，转身对洪三陆说道：“我不善用药，这颗药丸只能暂时压制你身上毒性。况且，这烛阴子本就毒性霸道……”说着看了一眼不远处曲朝安的尸体，一脸厌恶：“……再者，这家伙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闹得自己也人不人鬼不鬼的，只怕这烛阴子的毒性早就发生异变。嗯，我跟你做个买卖，我给你压制毒性的解药，你将这孩子重新封印，然后我就放了你，让你想法解毒，你意下如何？”

……

黄昏，倾盆大雨洒在树叶之上，发出哗哗的声响。山洞内，火堆上温暖的火焰不停地跳动着。

“骗子！”绿衣女子背靠石壁，气呼呼地瞪着钱凰敬。

张奴儿平躺在火堆旁，气息均匀平缓，身上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愈合。洪三陆斜倚在一块大石之上，面色灰败，气息粗沉。

坐在张奴儿身旁的钱凰敬回头看向绿衣女子，笑道：“媚儿姑娘，在下何曾欺骗你了？”

“你还嘴硬！传言钱凰敬年过六旬，从未有人见过他真面目。你……”

“嘿，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面目，又怎么知道年过六旬呢？”

高媚儿顿时语塞。

“媚儿姑娘，眼见未必为实。”说着，钱凰敬抬起手臂，衣袖在面前一挥，高媚儿眼睁睁看见钱凰敬五官立时变得模糊不清，转而竟然变成了洪三陆的面孔。

洪三陆心下一惊，暗想难道自己潜藏多年，孤陋寡闻了？竟不知道世间什么时候出现这么一个幻术高手，又是如此年轻，遂张口问道：“年轻人，了不起，玩的好一手幻术，不知你……”

“年轻人？呵！年轻人劝你不要多言，好好休养。此刻我也只是用术暂时将这孩子稳住，一会儿还得靠你出力！唉，你看你干的好事！”洪三陆满腹的疑惑，想要透透这青年的口风。没想到刚一接茬，就被噎得哑口无言，当下只得怒哼一声，不再说话。

钱凰敬也不看他，转头看向高媚儿，笑道：“现在媚儿姑娘明白了？我既不是什么身材矮小的六旬老人，也不是那勾引良家妇女的淫贼。所以啊……”说着，衣袖再挥，面孔立时恢复原样：“样貌对我来说，不过是换了一个化相而已。”

高媚儿心下恍然，怕是这家伙偶然间化相成了那淫贼的模样，又恰好被自己撞见。但嘴上依然不服，冷哼道：“哼，会幻术了不起吗？那你也不过是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的伪君子而已。”

“真又如何，伪又如何？这世上奉谬论为真理，弃真理如敝履的人和事还少吗？”钱凰敬淡淡的说：“媚儿姑娘，你太年轻了，不要轻易被世俗的论调所左右，你要知道你是谁，你真正要的是什么。”

高媚儿闻言一愣，若有所思地低声说道：“我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你真正想要的，应该是掌控自己的人生，而不是事事被人摆布安排，否则你也不会离家出走……”钱凰敬一边扒开张奴儿眼皮观瞧，一边随意说着。

“哼！少装蒜了！我倒是知道你真正想要什么，你放出那什么《长生宝鉴》的消息，骗的各方人马团团转，又挑唆他们互斗，无非是想浑水摸鱼，偷人家的灵器法宝！”高媚儿瞥了一眼钱凰敬身边鼓鼓囊囊的包袱，愤愤的说道。

“哈哈哈，这只是其一。其二也是糊弄一下那些白痴，让他们聚在一起，我也好顺手解决一些碍事的人。我平生所好，就是收集一些小玩意。只是寻常物件在下看不上眼，本人又不善武斗，而上等法宝灵宝的主人往往本领高强……在下……嘿嘿，在下不便强夺。”青年讪讪一笑，手指轻轻挠了挠鼻子，以掩盖尴尬神色，续道：“所以，免不了用些小手段……”

“所以你也盯上我的木甲乘黄？”高媚儿猛地坐直，怒声质问。

“姑娘这就冤枉我了，先不说我已经将木甲乘黄归还于你，单说这机关木甲驾驭之术，不仅需要精研阵法、行气功法，更要识得千万种玉石灵木的生克属性，还得同时操控数千种精密的机关零件。除了你们高家的人，别人就是想学也学不来，你这机关木甲偶在我手里，就是一堆废物……我只是好奇，拿来欣赏而已……”

“呸！你……你才是一堆废物，我……你……我……”高媚儿气得语无伦次，有心跟他拼命，又明知道，十个自己估计也不是对手，我我我你你你个半天也没说出什么，最后只一转头看向洞外，独自生闷气。

钱凰敬自知失言，却也懒得解释，摇头笑笑，不再出声。

洪三陆听到高媚儿的来历，登时心生警惕，暗中勉强凝聚体内元气，沉声问道：“丫头，你是朝廷的人？

“老实呆着，没你的事！”钱凰敬对他倒是没有好气。洪三陆人在檐下，只能屈服，一声不发的瞪着二人，不知道心里想的什么，随即冷冷一笑，闭目不言。

洞内一阵沉默，外面雨势渐渐弱了下来。

“媚儿姑娘……”钱凰敬忽然开口：“在下向你赔罪，我确实有些事情没有告诉你……”高媚儿愕然回头，就见钱凰敬已经站起身，双手一揖及地，说道：“我和这少年有些渊源，这趟引你来，是想借助你的驭气功夫，帮我救这少年……这也是我放出《长生宝鉴》消息的主要原因。”

洪三陆猛然睁开独目，一脸骇然的看着钱凰敬。

“我为什么要多管闲事？”高媚儿站起身来，看向洞外，一阵凉风吹了进来，火堆上的火焰被吹的一阵摇晃，高媚儿修长的身影在洞内左右摇摆。

钱凰敬也长身而起，双后背后，双眼也望向洞外淅淅沥沥的雨水：“在下生平有两项本事，最末等的，便是这迷魂幻术。我虽不善武斗，但这世间想在幻术之上超越我的，怕是寥寥无几……”

“哼！胡吹大气！”高媚儿冷哼一声，嗤之以鼻。

钱凰敬毫不在意，接着说：“这第一等的，便是识人之术。在下这识人之术敢说当世第二，怕是没人敢自称第一！”

“看你年纪也没多大，脸皮却是像树皮一样，够老够厚！”高媚儿听着他自吹自擂，差点气笑。

钱凰敬老脸微红，知道自己刚认识这女孩儿时就被误会，打开始就没留给她什么好印象。之后又忍不住手痒，拿了人家法宝把玩。后来又糊弄人家来看戏，其实是为了帮自己救人，心中确实过意不去，也就一直乐呵呵的忍受着冷嘲热讽。

“姑娘说的是。只是，观其行，知其人，媚儿姑娘当是一古道热肠的性情中人，想来不会对这少年见死不救。媚儿姑娘有所不知，这小子体内有股巨大的力量，一直被强行封印着。我本想借姑娘精湛的驭气本事，助我将这股力量疏通引导，让这小子将来不至于元气逆行，走火入魔。只是没成想，之前这老小子打开了封印，虽然事后可以重新封印，但是力量已经外泄太多，此刻他随时都有爆体而亡的危险。所以……”钱凰敬双掌相叠，又是一揖拜下：“媚儿姑娘，事关这少年生死，拜托你了！”

高媚儿沉默片刻，望了一眼地上的张奴儿，深吸一气，微微点头。

“等一下！”洪三陆扶着身后石块，勉强起身，独目中射出噬人的精光，瞪着钱凰敬狠狠说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要的，只是这个活蹦乱跳的少年。你手上的那半截真正的《长生宝鉴》我不稀罕，要不是元阳丹被这孩子误食了，我也可以把那破丹送给你。这次老天爷眷顾，让我又遇见他。十几年前让你侥幸逃脱，掳走这孩子，今天你可不要再奢望了。”

钱凰敬双眼微眯，威胁道：“另外，你是不是奇怪，为什么曲朝安直到死了，也没有督察院的人来帮他。我可以告诉你，我能用幻术挡住他们，也能解了幻术，让他们马上找到这里！”

洪三陆心神剧震，在这个世界上，除了已经死了的曲朝安，这些秘密应该没几个人知道。可这时却被这青年随口道破，实在让他惊骇到了极点。

“……你……你到底是谁，你怎么知道……”洪三陆的声音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你以为你的所作所为，真的就是神不知、鬼不觉？”钱凰敬说了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便不再理他，只留下老头子独自惊骇。

雨势渐止，灰云未散。零星的雨滴落在树叶之上，顺着叶面滑下，落入尸体旁的泥土里。

曲朝安的身体已经渐渐僵硬，旁边的黑伞之下，一个身穿红色锦袍的男人蹲在地上，仔细地观察着地上的尸体。在他身后，二十几个身穿黑袍的人俯首而立，神态恭谨。

“这烛阴子也算世间罕见的凶兽，竟被曲朝安这蠢材如此驱使，可笑！荒唐！你们驭灵派的人难不成都是这般的蠢驴木马？”锦袍男子阴阳怪气的说道。他低沉的粗嗓子偏要吊着讲话，让人不由生出一身鸡皮疙瘩。旁边一个中年男人赶忙赔笑道：“嘿……葛统领说笑了！曲师叔他确实……确实……行事怪诞一些。”

“哼！龙涛大人，我知道，你嘴上敷衍，心里却是骂我管你们督察院的闲事。只是你们督察院办事不利，追寻这么多年也不见抓住那老贼，陛下这才派我前来。也不知是陛下信我办事妥帖呢，还是嫌你们督察院无能呢？”葛统领一边说着，一边绕着尸体打转，仔细观察。

龙涛心里恨得牙直痒痒，心里暗骂你这个阴阳怪气的死太监。脸上却挂上一副谄媚笑脸，举着伞，陪着他绕圈：“葛统领哪儿的话，您是大内护卫七大高手之一，陛下身边的红人，有您在此，下官只觉犹如陛下亲临一般，高兴还来不及呢……”

“呵呵呵呵，你倒会说话……你们高院长要是也像你这般明事理，咱们的事情是不是就好办了？我葛丘为陛下办事，唯恐有负圣恩，当然万事以陛下为先，有时候也免不了得罪人……”几句马屁拍把马拍得挺舒服，但葛丘的话却让龙涛越来越没法接，他只得装傻充愣，陪着干笑。

葛丘绕着尸体来回看了好几圈，忽然在尸体脚边蹲下，伸出手指，蹭了蹭尸体膝盖处一块几乎被雨水冲干净的血渍，放在鼻下闻了闻，然后，在龙涛惊呆的目光注视下，吐出了舌头，居然舔了一下！

“葛统领，您……”

“无妨，我能从这血渍当中吃出气的味道。对我来说，修行之人的气，如同人的掌纹一般，被我吃下去，他就跑不了了……”

龙涛心下释然，暗赞这死太监确实不凡，难怪宫里那位会派他来。否则这倾盆大雨之下，人留下的足迹和气味全被掩盖，寻常追踪的法子倒是没多大作用了。

转头又看了看地上的尸体，龙涛心里又是一通嘀咕。驭灵派上一代的人真是不做脸，逃的那个是他师伯，早年叛出师门，不知道犯了什么重罪，让宫里那位耿耿于怀十几年，终于在这余水城寻到踪迹；地上躺着这位是他师叔，人不人妖不妖的，不知什么缘由，追杀了他那师伯也是十几年，如今却落个死无全尸。龙涛脑中正胡思乱想，却听一旁葛丘招呼他：“龙大人，此前余水城中来了这许多乌合之众，是怎么回事？”

“哦，是这样，最近江湖盛传，有个叫什么十丈手的贼人寻得了什么宝物，来到此城，一帮人见财起意而已，我已经派人去探查，应该问题不大。”

“有这么巧合，可不要误了咱们的正事。”

“葛统领您放心，一群蠢材瞎起哄而已。”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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