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俊,天族神帝,居昆仑山巅,正妃,羲和,孕有十子。羲和之前,帝曾纳数位侧妃,各有孕育。帝孙,鲧,父母不详,据闻,帝周游四方,于某处寻获鲧,识其为后嗣,便将其领回昆仑山,彼时,鲧已在人间生活过数年。
“吾的祖母是凡人,吾的母亲亦是凡人,所以吾身上流淌的大半血液,来自人间,而非天族。”
各族之中,天族因居昆仑,自以为最尊贵,其余各族次之。然此间分层,有一例外,天族、魔族或是妖族,皆歧视混种,比如天魔混血,又比如天人混血。
“吾归昆仑后,一直战战兢兢,不敢有错,然即便如此,也无人愿同吾多言。”
沧白可以想象,初上昆仑山的鲧,于诸神之中,是何等的自卑。若鲧身上所留的血脉非帝俊,怕是不会被带回昆仑山。帝俊以为将鲧带回昆仑山是恩赐,对鲧来说,却未必。
“吾默默的活在昆仑山上,帝请人同吾授课,讲了诸多神规,吾日日背诵,不敢有忘。吾学的好,帝有一日夸奖吾,说学规矩者,当学吾。那一日,诸神笑吾,吾却不知为何。”
上古时期,不,就算是后来,若一个神够强大的话,那些个规矩不过是笑话,就算是不够强的神,也不会有人愿意好好的学什么规矩,毕竟那就是在承认自己很弱。老实的神,在天族,注定被人看不起。
“吾在昆仑山住了两百年,却只见过帝两次,一次是将吾领回时,一次便是赞赏吾规矩学的甚好时。吾每日于昆仑山,不是在自己的洞府,就是在去学规矩的路上,除此,吾不认得任何神仙。”
“在我之前,先有人来过禹陵,是魔族人,名夔女,不知您还记得否?”
“夔女?啊,是那个女娃娃啊。”
“您还记得?”
“嗯,记得。吾居昆仑山时,曾有一阵,诸神烦躁,吾因不识人,不知诸神烦躁什么。后有一日,吾回洞府时,见诸神抓了一只长相奇特的妖物回来。吾少年心性,从未见过大妖,便乘着无人时,偷偷摸去瞧那只大妖。”
“夔?”
“嗯,是一只有意思的大妖。他不叫吾放了他,只担心自己的女儿要哭。夔被人关在昆仑大半个月,吾偷偷去看过他三回,他告诉吾,神看中了他的一身皮肉,待过两日,便要宰杀他。吾那时不解,不懂神为何要他的皮肉,他居然将身上的血肉,以利爪割破,给了吾两块。血淋淋的,散发出和神族血液截然不同的腥味。”
“那两块皮,后来去了哪里?”
“一块是夔给吾的赠礼,说是感谢吾陪他聊天,另一块是托吾,他日遇见他的女儿,代为转交。吾手中的那一块,吾不知去了哪里,另一块,吾已转交。”
“后来呢?”
“夔行刑时,吾跪在帝前,求帝莫要杀夔。那时,吾已知魔族新盛,帝和诸神恐魔族壮大,攻上昆仑山来,遂要杀夔制鼓,震慑魔族。可魔族不过是一团散沙,怎么可能杀到昆仑山上?吾之求,帝不允,诸神怒,蚩尤以一柄虎魄神刀砍杀了夔,夔血溅的昆仑台一片血红。”
“吾悲而转身,离开昆仑台时,在木禾树上,见到了共工水神,那是吾第一次见他,他手里抱着一个女娃娃,正张嘴咬他的手,女娃娃的眼泪和鼻涕,流了水神一手。”
“吾吓呆了,差一点喊出来,好在共工水神拦的及时。吾很快知道,女娃娃就是夔的女儿,水神在人间玩耍的时候,偶然被缠住,摆脱不了,才把人带上昆仑,为她找父亲。谁知道刚上来,就目睹了父亲被一刀斩杀的惨况,于是哭的鼻涕眼泪一大把。”
“共工大神怎么会……?”
“是不是很奇怪?吾亦觉得奇怪,从来没想过,昆仑山的诸神,有帝俊和一众诸神,也有共工水神这样的不像神的神。因为好奇,吾在被禁足期间,翻阅了昆仑山的诸神册,才知道共工是正神之一的水神,神位显赫。结束禁足以后,吾绕着昆仑山找了很多日,也没找到共工的洞府。直到某一日,在神殿外,遇到了被司神请来的水神,隔着神殿门,吾听见帝训斥共工不顾人间福祉,祸害人间。”
“也是那一日,吾才知道,共工水神不居昆仑,而是居住在离昆仑山不远的帝丘上。吾成年以后,帝差人问吾,有何心愿?吾求可自由来去昆仑,帝允。”
“吾第一回上帝丘,带了两幅画,吾自己描的,挑了最好的两幅,结果水神一看,一口水喷在画上。毁了画。吾第二回去帝丘,带了两本书,去的时候水神正在烤鱼,眼见点不上火,瞧吾拿着两本书,很高兴,接过去当柴烧了。吾第三回去,带了两壶酒,水神格外高兴,在帝丘宴请吾吃了两席,还欢迎吾常去。”
“至此,吾每回上帝丘,不是带酒,就是带一只昆仑山上的小兽,水神一见吾便高兴,渐渐的,我们也就熟悉起来。吾后来问他,为什么不嫌弃吾半神的身份?”
……
沧白等不到后续,只能问:“水神说了什么?”
“水神散漫惯了,难有正经的时候,吾以为他就不懂正经是何物,可那一日,他却遥望昆仑,他说,那是吾不知道,他的身上也只留了一半的神血。回去后,吾又去昆仑翻书,水神的父亲,是火神祝融,母亲却不详。吾后来又在昆仑山遇到过水神几次,每回都是司神去请的,请来昆仑受帝斥。”
“所以,您和共工大神产生了同病相怜,哦,不,是惺惺相惜之感?”
“呵,吾是想同他同病相怜,可水神那样自得的人,哪里在乎吾会在乎的事情?当初,整个昆仑山上,也没有比他活的更肆意的神仙了。”
“吾以为他会一直那么肆意张扬的活下去,便是帝,也不能拿他如何?人间大旱,帝初请水神下人间降水,吾还暗自高兴许多,以为水神能得帝赏,少受非议。数天后,人间大旱未解,帝再请水神,吾便已有所感,怕是他此去不顺利。”
“吾在昆仑山前,等了又等,没等来人间的消息,却等到了帝下令诸神,将水神押回昆仑问罪。”
“等等,您说,共工曾被押回昆仑山?”
“没错,火神祝融奉帝命,亲自将他押回的,那时水神神力虚脱,昏厥不醒。”
“共工没撞不周山?”
“那时还没有。”
“神殿上,诸神就水神的罪责,进行了各种讨论。以应龙和蚩尤为首的问罪派,要帝重责共工,以儆效尤。以女娲大神为首的将功补过派,认为人间大水不是大问题,有昆仑诸神在,是可以解决的。帝问火神意见,祝融跪于大殿上,请帝再给水神一次机会。”
“然水神神力耗尽,暂时无法再下凡间,人间的水患,不能放任不管,帝近臣,重华上禀,可派女魃神下凡先解决水患,而后再派共工去降水。帝以为可行,便派女魃下人间。”
“您偷偷跟着去了?”
“嗯,吾担心人间的事,若人间事不解决,水神必遭大罪。那一晚,吾本是去见帝,想求帝从轻发落,谁知刚巧见蚩尤奉命来见帝,女魃神是旱神,帝担心其用力过猛祸害人间,便打算派蚩尤从旁监督。吾偷藏在一边,听蚩尤问帝,为何帝不用息壤,若用息壤,人间水患必解。”
听到这里,沧白要是再听不出阴谋味,就是一个傻子了。恐怕这一出,是帝和蚩尤故意演给鲧看的,为的就是让鲧去偷息壤。
“吾于是偷了息壤。”
果然。
“您知道息壤是什么吗?”
“吾在昆仑山上读过,息壤是盘古大神留下的神器,可收纳世间大水。吾偷了息壤,在女魃抵达人间前,将息壤投了下去,黑色的汪洋,从息壤中倾倒而出,吾用尽一切办法,也无力阻止。”
“呵呵,无人告诉吾,息壤,又名黑息壤,盘古开天时,曾将人间至恶水收于其中,令帝俊好生保管。黑水一直流,吾阻不得,便想用己身去堵,可除了接住息壤中的一片黑色的鳞片,连息壤吾都没抓住。”
黑色的鳞片,那是龙鳞,昔日传世神,烛龙的护心麟,也唯有烛龙的护心麟,才能收的住世间至恶之水。
“这,就是你想要的东西吧?”
黑色的鳞片,发出墨色的光辉,灼灼的。
“听完吾的故事,你便拿走吧。”
“多谢禹皇。”
“不必,本是要给他的,他既不在,吾留着也无用,你要,给你便是。”
“请继续。”
“女魃没有能够治住水,她当然治不住,不仅没有治住,黑色的大水,撞的大地分裂成九块,人间因此大乱,凡人跪于昆仑山,求帝怜人苦,救他们。帝无力,只能问罪共工。此时,代帝问罪的,便是水神亲父,火神祝融。不周山前,祝融捆着尚且昏厥的水神,示众于民,以盼平民愤。”
“共工醒后,仰天长笑,祝融一句庶子,逼的共工跳下不周山,祝融来不及追赶,只能看水神入水。谁知片刻功夫,天崩地裂,竟是不周山断。再后来的事情,简直是一场不可描摹的灾难,纵然是昆仑诸神,也没有预料到的惨况。若无人能重定天地,大概连昆仑山,也会一并没了吧。”
“为救天地,女娲大神耗尽神元,斩神鳖四肢,以定四方,如此,天地重稳。”
“神鳖?”
“吾竟是忘记了,你曾入帝台,见过共工。没错,所谓的神鳖,不过是水神的真身。神的后代,若父强于母,子便随父,可若母强于父,子便会随母。诸神皆以为火神强大,便以为水神从的是父身,竟是无人知晓,水神从的是母身。”
“若如您所言,水神岂不是不弱于其父,又怎么会被女娲轻易的斩去四肢呢?”
禹皇没有回答,可沧白却是懂了,是共工自愿被女娲斩去四肢的,他不愿意天地消亡,遂自愿以身定四方。
也是,共工活的比诸神肆意,却也比诸神更慕人间一方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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