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写字

开海境，即指修士使百脉灵气汇流至一处，开拓自身灵海储纳灵气。

这一境界的好处，就在于能够借灵气施展法决并操控灵器。

方屿灵海初成，一道青芒如流星坠落灵海中，霎时水雾弥漫，涟漪泛起，一节节莲藕奇迹般地交错衍生，迅速占据了灵海中央。

这是诗仙剑意？为何以莲种的方式植根灵海？

方屿疑惑归疑惑，却能肯定一点，这幅《养气经》中不曾提及的奇观，定是由诗仙剑意旋聚而成。

乌杵无疑是小禅院中最诧异的那一个。

他常年厮混蜀州，临阵破境之事也算屡见不鲜，不过眼前这小子，居然视两道瓶颈于无物，连跨两境，一念开海？

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绝对是一桩骇人听闻的异事。

引气境共有三个小境界，尤其以“气若游丝”最难突破，这一境界不仅要将体内灵气炼至如丝线一般细密，更需要修士运使灵气有如臂指，如此方能打破引气境开壁垒，晋入开海境。

方屿昨日受静定老僧指点，其实就有了破境打算，昨夜初次尝试时，却意外发现“气若游丝”境炼化灵气的方式相当熟悉，大致与绘制符箓大同小异。

尚未修行之初，方屿跟随老黄学习以顺气之法绘制符箓，期间难免会涉及转化气机一项。当日鱼烟霞只知方屿能施展符术，却不知那道符箓同样是由方屿所绘，否则还指不定会吃惊成什么样，毕竟寻常凡俗连灵气也不曾拥有，又何谈牵引气机？

或许正如鱼烟霞所言，在这方面，方屿是个天才。

牵引气机？

方屿做这事儿已经做了好几年。

炼化灵气？气若游丝？

一个念头足矣！

乌杵可不是初出茅庐的愣头青，一场变故还不至于让他乱了方寸，如今方屿一念开海，倘若三人群起而攻之，难保不会溜走一个两个，此时趁势出言挑衅，先行击败口出狂言的方屿，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乌杵挑了挑眉，出言道：“有点意思，如此破境倒让乌某长了见识，如今倒真想看看你小子打算如何揍我？”

兴许是觉察到乌杵的心思，唐生姜好心提醒方屿：“方大哥，不如我们一块....”

“无妨，按我先前说的做。”

方屿态度依旧坚决。

他从小就是如此，行事固执己见，也认死理，不管这般近乎逞能的做法，能否给身后两人换来逃命的机会，但三人中以他年岁最长，个头最高，他没理由不站出来，更没理由让身后两个孩子承受风吹雨打。

大的保护小的，这个道理再浅显不过。

“能否再给我一点时间？”

方屿礼貌地询问了一声，让场中三人很是不解。

其实，他除了体质孱弱，境界低微外，还拥有一个致命缺点。

他不会打架。

方屿眼下就好比是白纸一张，反观乌杵则是一幅猛虎下山图，就算笔法潦草，画功差劲，也不是一张白纸可以比拟的。

不过白纸的好处，在于它拥有很多种可能。

乌杵此行是受人之托，对方并没有提什么过分的要求，只让他将三人留在这座小禅院即可，然而三人中多了一名开海境，一旦动起手来，他还真没有万全把握，真要有个什么闪失，他可没脸面去见那位朋友。

沉思片刻，乌杵有了决断。

他双手环胸，警惕注视着三人道：“看你小子还能玩出什么花样。”

方屿没有多言，迅速将一只手搁置胸前，三指曲屈，余下两指挺若笔锋，如鬼画符一般挥舞着。

身后的李汤圆怔了怔，小声问道：“喂，笨生姜，你说方大哥这是在做什么？”

“难道...是在画画？”

“你怎么不说是写字！”

“咦？听汤圆你这么一说，也不是没这个可能。”

“真是个笨蛋！”

少女气鼓鼓别过头，歪着脑袋继续看向运指如风的方屿。

而一旁的乌杵在蜀州摸爬滚打多年，绝不似李汤圆和唐生姜这般懵懂。

按他想来，寻常修士破境，第一要务应当固本培元，然后便会修行与境界相符的法决，方屿初入开海境，又恰巧碰上他这么一个强劲对手，修习法决合该首当其冲。

可这修习法决哪是什么易事？且不去说那些玄之又玄的三教法门，就算是修成一本普普通通的拳谱剑谱，也是需要花费不少时间。

法决是修士安身立命的根本所在，拳脚功夫，兵戈招式，轻身腾挪之法，符法遁术，乃至鱼烟霞那日所施展的通玄手段，全都归辖于此。

目前，方屿身上能用得上的东西，撇开云深雾绕的《太初符箓》不谈，便只剩下《青莲剑典》。

这部剑典，除了“三千”一式鹤立鸡群，更多的则是一些精妙剑法及驭剑法门。

在得到《青莲剑典》后，方屿并未眼巴巴望着宝山无所事事，而是一直在以读书人的角度在揣摩，在猜度，在死记硬背。

方屿从未学过剑法，甚至连一套拳，一个站桩姿势都不会。

但他会写字，还能写得一手好字。

幼年时练字，心性未定的方屿总是变着法偷懒，可惜老黄是栖霞镇出了名的老狐狸，在偷奸耍滑这方面，老黄认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偏偏老黄还是个坚信棍棒底下出好人的老古董，方屿因此也挨很多板子，有一天实在忍不住，就多嘴抗议了一句。

“写几个字还能当饭吃不成。”

起初老黄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捻起一支狼毫笔，洋洋洒洒写下一个“人”字。

“一笔一乾坤，一字一世界，文可窥人心，字可观人性，要是连几个字都写不端正，你小子以后还妄想活得周正？”

敲下一记当头棒后，老黄扬长而去。

从那以后，方屿日日摹贴练字，加上有老黄从旁指正，如今对文字本身的理解可谓超拔不凡，连鱼烟霞这等人物也曾为之动容。

剑法首重意境，文字亦如是，或许符术也同样如此。这三样东西，若是加以延伸，最后能否殊途同归也犹未可知。

方屿衣袖翻飞，双指如游龙戏水。

横撇竖捺，刺劈撩挂。

既然是写字，就不是什么难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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