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妖女

“爷爷，要不咱俩过去看一眼吧？”

少女边走边道，当她刚偏过头时却发现身旁空无人影，而后她看了一眼身后慢吞吞的身影顿时出声催促道：“爷爷，你走快些。”

“这就来了。”

天机老道随口答应了一声，依旧不紧不慢。

“听说，魔教妖人久居西域，常与毒蛇猛兽为伍，个个卑鄙无耻，杀人不眨眼，长得青面獠牙，生食人心者比比皆是。”

天机老道走在后面似是自言自语，不过声音语调较平日大了几分，也不知道在说给谁听，末了补了一句：“尤其是那些细品嫩肉的小女孩的肉最是好吃。”

“爷爷。”

少女娇嗔一声，有些责怪老者胡言乱语：“上次遇见的那个好看的姐姐不就人很好么？”

“那是你没看见她对我有多凶残。”

天机老道闻言低声抱怨了一声，听到少女的催促，语气中带了几分不耐烦：“来了来了。”

哪怕多么不情愿，可惜路总有行尽的一天，老者正跟在少女身后，突闻前方传来一声轻呼，抬起头但见少女正快步小走上前，脸上难掩一丝喜色。

天机老道虽是赶鸭子上架，但终究放心不下少女一人，见状脚下不由地加快步伐。两人距离不过三两丈的距离，前方一抹淡藕色隐约可见，落入眼中却是有些眼熟，而少女此时已经上前将地上那人扶起。

“是好看姐姐。”

充满惊喜的声音传来，老者走上前去，但见少女扶起的身影有些眼熟，观其模样可不正是先前见到的那个魔教妖女么？

此时，那魔教妖女似乎已经悠悠转醒，看到少女的的身影神情亦是透着几分亲昵，除却她脸上的妩媚，犹带着三分苍白，如带雨梨花，平添了些许柔弱气息，惹人心中怜意顿生。

天机老道隔空遥望，玉人在前对他而言却仿佛洪水猛兽，心中几番犹豫之后，正欲硬着头皮上前，但见金瓶儿已然转过脸来，望着这第三者前来自讨没趣，脸色顿时一收，嘴角泛起丝丝冷意。前一刻还如沐春风，下一刻却是冷冽胜雪，前后不着半分痕迹，端的上收放自如。

见金瓶儿突然望过来，天机老道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一丝警觉，身体尚未来不及作何反应，突然屁股一凉。不用想，定然又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只是苦了某个人的屁股代为受罪。

金针入臀带来一丝凉意，而后一股奇异的感觉扩散开来，一点一点，酥酥麻麻，直至半个身子。魔教中人善驱使毒蛇猛兽，手段向来无所不用其极，法宝涂毒者亦屡见不鲜，有些毒物更是药性猛烈，一时半会便能将人化为一滩血水。

“好一个魔教妖女，枉我爷孙俩真心实意救你，你却这般对待救命恩人，我……？”

天机老道知晓金瓶儿的诸多手段，早已认定眼前女子无异于蛇蝎，想到自己命不久矣，一时间心中凭地生出万分悲愤来，当下破口大骂，哪里顾得上他口中得魔教妖人喜怒无常。

天机老道情急之下口不择言，左一个魔教妖女右一个魔教妖女，却不料金瓶儿闻言不怒反而掩嘴吃吃一笑：“老人家，你不是说魔教妖人卑鄙无耻，杀人不眨眼么。小女子若是不如此，岂不是让您蒙受不白之冤么。”

金瓶儿言罢，意犹未尽的浑身打量了天机老道一眼，似乎在考量下次该如何下手，直看的他遍体生寒，头皮发麻。

“姐姐。”

少女拉起金瓶儿一只手，口中娇嗔一声，想要替自家爷爷求情，却又担心他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来惹对方恼怒，脸上不禁带着几分楚楚姿态。

金瓶儿少女一双眼眸仿佛能说会道，半是担心半是犹豫的模样我见犹怜，纵然心中有意让天机老道多受些皮肉之苦，见此情形怕也一并烟消云散。只见她复又拉起少女的手，两人亲切的一口一个姐姐妹妹的聊了起来，一如多年未见的亲人，老者被彻底丢在一边，只觉晚景凄凉，不胜感慨。

说来也怪，待金瓶儿移开目光，老者只觉体内那股酥酥麻麻的感觉渐渐消散。哪怕他心思再愚钝，此时也知道这次算是侥幸免了些许皮肉之苦，遂不再言语，低声嘟囔了几句，便远远地跟在两人身后。

“哎呀。”

四周的迷雾浓了又淡，淡了又浓，就这样三人两前一后行了不知道多久，只听身后响起哎呦一声，金瓶儿和少女回过头，却见身后空空如也，跟在两人身后的天机老道不见了踪影。

“爷爷。”

少女有些担心，正要回去找一下自己爷爷的身影，这时一个狼狈的身影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

原来是方才天机老道在一处不起眼的水洼踩空，被脚下的水草绊倒在地，摔了个狗吃屎式，直到此时仍是眼冒金花。

“累死老夫了，不走了。”

天机老道跟在两人身后，本来心情就不佳，此时在水洼下吃了个踉跄，更是恶劣到了极点，只见他低声咒骂了一声，也不知道是在责怪地上的水草不长眼还是指桑骂槐意有所指，而后更是索性一屁股坐在地上。

被天机老道这么一打断，走在前面的金瓶儿和少女才恍然发觉此行不知不觉间竟是走了半日有余。

“咕噜噜。”

一阵肚子抗议的声音适时响起，少女很快低下头去，脸上带着几分羞赧，对此颇感有些不好意思。

“歇会吧。”

前方雾气依旧，金瓶儿收回心神，目光落在少女额头早已浸出的点点细汗，轻声道。

名门正道也好，魔教妖女也罢，毕竟金瓶儿有修为在身，即使方才重伤未愈，亦非眼前这手无缚鸡之力的一老一少两人可比。

“嗯。”

少女闻言嗯了一声，重重地点了点头，一双眼睛弯作了两个月牙。

“爷爷。”

直到此时，少女似乎才想起还有一个人被她抛诸脑后，蓦然回首，但见自家爷爷已在身后不远处找了一块相对干燥的地方坐了下来，口中不由的甜甜轻呼一声，顿时小跑过去。

天机老道正端坐在地，一手捏腿，一手捶背，同时还不忘唉声感叹世风日下人心不古，见自家孙女向这边走来，口中冷哼一声，而后越过少女身后落在金瓶儿身上，又是冷哼一声。

金瓶儿见状摇了摇头，却也没有计较，转过身来跟在少女身后走来。

眼前这老道士鼻孔朝天，大有一股出淤泥而不染的高洁之气洋溢于表，落入金瓶儿眼中也不见她如何生气，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灿烂，令昏气沉沉的死泽深处都为之一亮，而天机老道的目光触碰到她的嘴角微弯，下意识的移开目光，正襟危坐起来。

金瓶儿踩着步伐，将天机老道的反应尽收眼底，嘴角的弧度顿时又大了几分。

“咳咳。”

天机老道干咳了一声，不再看金瓶儿脸色，而是将手伸入怀中，摸索了一番之后，掏出一沓黄纸来。

金瓶儿在少女身旁捡了一个位置坐下，面色冷淡，且看他如何作怪，但见天机老道不紧不慢的翻看了一会，而后从中抽出一张来。她扫了一眼，上面的符篆之术多是笔走龙蛇，让人不解其意，虽然乍一看，与世俗中的那些道士和尚手中的黄符无异，但细细分班，颇觉有些玄妙。

符篆之术向来模棱两可，如算命先生一番言语两头堵，常人看的云里雾里，自然是多一笔不多，少一画不少。世人所见，大多不过是欺世盗名罢了。

不见天机老道如何动作，但见其口中念念有词，手中黄符无风自燃。金瓶儿看在眼中讶色一闪而过，没想到这老道士倒还真有几分本事，一念至此，不由的多看了他两眼。

天机老道瞥见金瓶儿脸色微动，似乎知晓了她心中的惊讶，脸上再次露出了一丝得意洋洋之色，顿时将身上的那份好不容易积攒的高深莫测的形象破坏的荡然无存。

他脸上虽有得色，手中却是不慢，微微一抖，那符篆便滑落在地将脚下的枯黄的草叶点着。少女轻车熟路地抓了几把半湿不干的草叶丢进符火之中，火光跳动，大有愈演愈烈之势。

死泽深处本就湿气极重，寻常火焰难以为继，好多时候，即使修为高深的魔教中人也不得不忍受又冷又硬的干粮充饥。老者手中的符篆不知有何非同寻常，竟能将带着脚下的草叶引燃，定然有些门道。

篝火带来的暖意虽不能将四周的湿气祛尽，但带来的些许温暖亦能祛除身上的几分寒气。此番围坐下来，与迷雾深处的那些神通广大的绝世剑仙们相比，无疑偷得几分悠闲。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名也好，利也好，名利难求，徒增烦恼。少女饶有兴致的翻动着篝火，老者神色悠哉。

火光跳动，映在金瓶儿脸上，却是难掩偶尔的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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