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我

第一卷

第二章 “我”

“关于这个契约的使用注意事项，”老艾布拉姆斯说到，“第一，要找一个有求于你的人，因为契约生效的条件之一是在双方都自愿签订契约，找一个有求于你的人签订契约肯定比随便找一个人对我们更为有利，喂，你有在听吗，孩子？”

我从未如此怀念老头子，以及他枯燥无谓的课程。但现在在空中下落的我也没有时间感慨这些，我快速调动聚集我的正在消散的神力。

作为神的基本权能（权能与神术，魔术要分开）之一，我们能够从凡人的信仰中获得巩固我们神位的力量，所以自然而然地，我们有着聆听凡人声音，辨别他们愿望的能力。

我开始仔细聆听这尘世间人民的祈愿，有人许愿土地肥沃，来年丰收；有人许愿自己取得更高的地位；还有人许愿知识；还有人许愿爱情……但这些愿望都是指向别的神的，真可惜，是我太年轻，以至于没有人向我许愿？

对了，我是什么神来着？我有没有名字来着？从出生以来，我一直只是被称作“你”，没有神位，甚至没有名字。他们总是对我的神位与名字讳莫如深。

“一个就好……”

对于神来说，如果有人的愿望越清晰，信仰越虔诚，指向的神的名字越清楚，那么，他的呼声被对应神听见的可能性越大，但同样的，如果愿望明确地指向了一位神，那么除非其他神像我现在一样认真听，否则这些声音在其他没有被指名道姓地祈求的神的耳朵里，会被缩小到听不见。

所以，在这样如浪潮般的指向其他神的愿望中，这样一句祈求，就格外吸引我的注意了。

于是我操控魔力，向声音的来源飞去。

“只要有一个就好……无论是神也好，还是人也好……”

越来越近了，我看到一个小女孩，在热浪翻腾的原野上奔跑，身后的那个人是想追上她吗？又好像不是。她的体力已经即将耗尽，我不禁感到唏嘘，难道只有走投无路到了这种地步，才会向我这新晋的神明大人求助吗？

“只要有一个也好，一个就好，一个存在……无论是神，还是人都好……谁来，救救我！”

啊，到了到了！不要急嘛，你的身体最终只会是我的，那么急干嘛呢？好啦，有一个身体总比没有的强，一想到我将会看到的大千世界，之前与母亲分别的痛苦也被未知的喜悦所掩盖了不少。嗯…按照地面上人类的说法，我是不是有点不孝？

我将魔力编制而成的身体拆解，构筑成保护我的灵魂与泥板的护罩，我如同流星般划过天空，砸向地面时的冲击将可怜弱小的她掀了起来，我赶紧将她拉了回来，而她，也向我伸出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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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巨大的冲击将我掀翻，崩出的石块擦伤了我的脸。映入眼帘的只有闪耀的光芒，隐隐约约中，我看到了被绚丽光网所包裹的泥板，上面画满了奇奇怪怪的符号。

我的身体在空中飞舞，我回头望去，那个胆小的凶手被吓得直往回跑。哈，到最后我虽然还是没有逃出去，但总比死在那个家伙手上强，于是，随着身体上的痛楚越来越弱，我闭上了眼。

“嗯？！”突然，我向后飞去的身体在空中被拽了回去，我不由自主地向前伸出手，我看到这样一幕奇迹：光幕将我的身体渐渐包围，像水鸟一样不带起一丝涟漪地沉入水面，我的伤口在透过光幕的一瞬间也恢复如初。

这时，一个声音在我的耳边低语，从我的身后、我的身前传来，在我的头里回旋打转——“你好，请问需要我实现你的愿望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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泥板契约的原理是先在泥板上刻画好必要的符咒，然后才是在刻下契约的内容，这份内容可以由契约的任意一方刻下，再来是主神艾哈迈德亲自施加的祝福，因为他的法典与秩序之神的权能才是让这份契约拥有实现双方愿望的力量的关键。

最后由我们神明支付名为“愿望”的“代价”，来换取这些凡人们的肉身。

所以从理论上来说，这种东西可以不止用来干这些附身的事情。现在我手上这个泥板上面还没有刻下契约的内容，那么，接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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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是什么样子的？我曾经问过父亲。

他没有回答，只是将我举起，举到我们所有奴隶居住的棚卧的破洞前，我望向远方空旷的原野，在无光的黑夜之下，我又从破洞中伸出手去擦拭黑夜的黑，可是我擦不掉那漆黑的夜。

只有闪烁的星光在天空中一明一灭“看这里。”

在被整个人拉入光幕的一瞬间，我又一次沉入了无边黑暗的海洋中，在寂静的海洋中，我像鱼一样吐气，我手舞足蹈，但我甚至没有感受到任何水的流动。

只有温柔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呼唤“过来吧。”

这声音却一点也不像在水中。

我本能地向着各个方向试探着游去，却抓不住任何一缕希望。

我拼命呼喊，却连自己的声音也听不到。

仿佛突然有人打开了房门，让刺眼的阳光照亮封闭已久的房间。这里的海洋也被光充满了。

而我模仿鱼的吐气，却没有任何气泡产生。

周围有着各种各样的颜色的“鱼”——它们有棱有角，闪耀着，游动着。我伸出手想要去触碰它。

“别动哦，那是你自己的记忆”突然从背后响起的声音让我吓得缩回了手，那些“鱼”也惊慌地从我身边游走。

我回头转身，却有人正看着我。

好近，我们的脸险些贴上，我向后“游去”，事实上我只是想象了一下向后移动，身体就自己动了。

我这时才看清楚她的脸——那是一张和我一模一样的脸。

“这里是你和我的意识深处，我可以是任何样子，只要我愿意想象。”真奇怪，明明她没有张嘴，我为什么会听见呢？

“同样，没有说出来的话我也能听见哦。”

啊，刚才的想法全被听见了吗？

那么，你是神吗？

“是啊，我是最尊贵的神明大人哦。”

“只要，你愿意支付足够的报酬，我说不定什么都能做到呢。”

如同一只手猛然抓紧我的心脏，愿望，任何愿望，如果，如果可以的话……我试着将我的思绪传达过去——那你能把爸爸带回来吗？

“已经死去的人吗？好像不行呢。其实就连你自己也本来可以说是死掉了，现在我要是一离开你的身体，无论是我还是你就都死了哦。”神明大人明明微笑不语，为什么我却能听见如此残酷的话呢？

是吗……终于，我，我还是什么都没剩下，什么都没救到……啊，就连我自己也应该早就死了吧……如果没有神明大人的话。

那样的话，我就什么都不需要了。

既然带不回我曾唯一拥有的父亲，既然逃不出想要逃出的命运……

我可以放弃吗？

“咦？之前你不是才向我祈求活下去吗？”

……

是啊，什么都失去了。

什么也都没有得到。

我为什么，还要活下去呢？

“我说，”神明大人开始向我靠近，“想要，和我一起去远方吗？”

啊

啊啊

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啊。

我，想要回家。

那个，只出现在父亲口中的“真正的家”。我想要去看那山花烂漫，想要看那幸福人家，我们这一族被抓来之前，曾有在那里休息，耕作，生育，成家……

我想我和所有人都像父亲的故事里那样，像我的母亲一样，与人相爱，被人疼爱。

我想我和所有人都像在城里曾看到的贵族的孩子们一样，自由自在，不再被压迫……

我还有如此多的愿望想要去实现。

我想，活下去。

我怕死，怕死去以后，就再也看不到未来，我怕黑，怕死去以后，还会像之前一样，坠入无底深渊。

那么，代价是什么？

“一切。”

一切是什么意思呢？

“一切，就是一切。”神明大人顿了顿，继续说到：“你的身体，你的灵魂，你的身份，你的记忆，你的感情，你的命运。从今以后，我将以你的身份，你的身体，你的情感，你的命运而活。”

……

那我，还是我吗？

“当然，你的灵魂，将会离开，也许有来世吧，你会有一段不一样的人生。”

“那么，说出你的愿望吧，因为你支付了六项高昂的代价，你可以许六个合理的愿望，先说好，已经失去的东西，我带不回来。”

那么，我想，我准备好了

第一，复仇，我希望你带上我的记忆，我希望杀死那个害死父亲，还有许多和我们一样的人的“主人”。

第二，我之所以怕死，是因为我怕我看不到未来。我不希望有什么来世，所以我只希望，你能带上我，带上我的灵魂，和你一起，去远方。

第三，请带上我的身体，你要代替我，得到我曾没有的——爱情，请你在我的一生中，爱上一个人，得到幸福。

第四，请你，带上我的情感和愿望，请——有足够力量的神明大人你，去厌恶一切压迫善良的人的人，去保护世间一切本应活下去的好人，为世界带来希望。

第五，请你，带上我的名字，能让我，至少，在这世间，留下我的足迹。

第六，请您，带上我的命运，享受这世间我本应享受的一切，然后，迎来我作为一个人类应有的死亡。我想，永恒的神明大人，应该不会在意这种小小的愿望吧？

“呼呼，你可真是狡猾呢，竟然能够许下这样干涉神明的愿望，我本来应该拒绝呢。”

“但是，这样才有意思吧？反正体验一段你的人生也不坏，而且我们本来就同路。”

“所以，契约成立。”

随着泥板发出耀眼的白光，我又一次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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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得我本来好像就只是来地上选个神选来着？然后母亲却让我不要再回去，还把我退下神界，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

不过，她的六个愿望，好像都不是什么苛刻的条件，就算都答应了，也没有关系的吧？而且作为人类过完一生也很有意思。至于最后一个条件，我可以到时候再换身体嘛，反正我是万能的神明大人啊。啊，万能有点过了。

所以，当契约生效的时候，我并没有注意到事情的严重性。

“带上我的灵魂”

我只是感到泥板——象征着主神权能与魔法之神的智慧的泥板，散发出了白色的强光，就算是我，想要反抗，也来不及了。

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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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谁？

我问着自己。

“曼殊，这是爸爸给你起的名字。尽管那些奴隶主不会在意这些，但我们仍要记住我们自己的名字，因为这是我们文化的传承。”

“你还没有名字，但你也不会需要它，这是我们这些平凡的神才有的东西，而未来，人们只会传颂你的神位。”

我从哪里来？我又将去哪里？

“到东边去……”

“请不要忘记，这里是家……”

“请带上我的……”

毫无关联的似乎是两个人的记忆浮现在我的眼前，先是一点一滴，随后记忆越来越多，涌入得越来越快，我的头仿佛要裂开了来。

好痛

越来越痛

两段不同的人生，还是神生，记忆如此多，那些浮现着“我”的记忆的画面的镜子构成的“鱼”在我眼前浮现，然后，仿佛有顺序一般，从我的“身体”钻入，钻出。我的记忆逐渐被串联在了一起，时间感逐渐恢复。我终于知晓了前因后果。

“我”，就这样诞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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