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
沈嬷嬷早早就准备好了随身行李,左等右等始终不见沫玉出现。她心下思量,莫非是昨夜经历太多,睡得太晚?沈嬷嬷摆好碗筷,起身去敲沫玉的房门。
“丫头,今日还有事,咱们得早起啊!”
屋内没有回应。
“丫头,再不起就真的走不了了。”
屋内还是一片死寂。
“丫头,你在吗?”
沈嬷嬷感觉事情不对,后退两步,侧身撞向房门。屋内并不凌乱,沈嬷嬷掀开床上的帘子,发现沫玉在床上缩成一团,睡得正香。
真是个孩子,这么大了还赖床。
沈嬷嬷晃了晃沫玉露在薄被外面的胳膊:“丫头,别睡了。”
沫玉一动不动。
“丫头,别睡了!”
沈嬷嬷单手将沫玉从床上拉起来,才拉到一半就看到了沫玉脸上不正常的潮红。她将沫玉重新放倒在床上,伸手去探沫玉的额头。
不好,是发烧了。
芳花园里,宋婕妤在给花木修剪残枝。
沫玉隔着老远就看到了廊下的娘亲。娘亲是那样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子,她长发及腰,一大半都散落到了身前,活像是梳了双辫披散到胸前。只见她左手握着略有些枯黄的枝叶,右手剪刀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沫玉细细看去,觉得娘亲身上镀了柔美的阳光。
可是,为何娘亲的样子有些不清晰了呢。
“娘亲,你看这花好不好。”宋茉玉怀抱一盆黄色的小花跑到宋婕妤身边。
宋婕妤站直了身子,放下手中的剪刀,伸出手臂招呼沫玉:“玉儿快过来,看娘亲剪的如何。”
“娘亲的手艺自然是极好的,就是芳花园的总管也比不上。”
“丫头就是嘴甜。”宋婕妤离了走廊边上的花圃,顺手接过沫玉的花,“跑了半天累了吧,屋里有红豆汤,我特意给你留的,去吧。”
“娘亲呢,娘亲喝了我再喝。”
“你啊,娘亲当然是喝过了。”
沫玉笑着跑到屋内,桌子上真的有红豆汤。她端起瓷碗,发现瓷碗竟然一点都不烫。
也就是娘亲,只有娘亲才会这么体贴。
沫玉一口气喝光了红豆汤,她有些纳闷,为何这红豆汤苦的厉害,仿佛药汤一般。等到沫玉放下瓷碗的时候,周遭的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周围不再是芳花园的陈设,而是沁心居。
为什么是沁心居,她明明在芳花园的。
沫玉冲出了屋子,小荷拉着她的臂膀,门外的侍卫也阻了她的脚步。
“娘亲!”沫玉喊道。
“娘亲,娘亲……”
四围一片寂静。
“老哥,你快来看看,丫头发烧了。”沈嬷嬷急急忙忙地站在屋子里就开始喊,她嗓门大,老伯竟真的被她喊了过来。
只见老伯一手摸着沫玉的额头,另一只手放到了自己的脑门上自言自语:“丫头还真的发烧了,咱得找大夫,可是丫头这个样子还怎么走啊。”
“你给她去抓药,我在这里守着,等她喝了药咱们坐马车走。”
“可是丫头这样子真的行吗?”
“不行也得行。”沈嬷嬷猛地咳嗽了两声,“她若再不走,待日后查的严了就更走不了。”
老伯去了药铺,沈嬷嬷也赶紧关上门给沫玉换衣服。她打开了沫玉的包袱,发现里边竟然有一套宫女服。
这傻丫头,皇宫里边的东西怎么能带出来呢,便是她也把那块出宫的令牌藏了起来,怕的就是麻烦。
沈嬷嬷拿了件老伯的短褂给沫玉套上,虽然大了许多,但总比宫里边的衣服安全。她注意到沫玉那只藏在被子里的手上握着一枚簪子,可是任凭她怎么拽 也拽不出来。
算了,反正到时候披上棉被谁也看不见。
等老伯熬好了药,巳时都过了大半了。
仿佛有冷风吹过,又有雪花飘落。沫玉走在一片虚空之中,眼前的景象一成不变。她伸手去接面前的雪花,竟什么都抓不住。她极目远眺,周围除了雪松和枯黄的灌木就只剩下白茫茫的雪。
这里,是哪里?
隐约中,她瞧见远处有一个小雪堆,心中称奇,难道这里还有孩子在玩雪?
沫玉继续往前走,她的脚踩在雪地上发出奇怪的声响,仿佛车轮转动。可是周围并没有马车之类的东西。沫玉并不觉得这样的事情有什么不对,她还是一步一步地朝前走。
近了,更近了。那不是雪包,它的前面有一个木头板子,走近一看,原来是墓碑。
是谁葬在这样荒凉的地方,太冷清了些。
沫玉蹲下身,挥手擦掉了墓碑上边的积雪。她周身发冷,心里却热得滚烫。墓碑一点点浮现出上边的字迹,沫玉定睛一看,吓得她一个屁股蹲蹲在了雪地里。
爱妻宋雯雯之墓 ——宋怀明
原来是娘亲的墓碑,竟然是娘亲的墓碑。
她身居如此凄冷的地方,做儿女的竟然现在才知道。
沫玉扑身向前,怀抱着墓碑,眼中的泪水犹如开了闸一般,怎么都止不住。她觉得浑身发冷,要再抱紧一些,再抱紧一些。仿佛抱紧了墓碑她就能和娘亲互相取暖。
娘亲,玉儿对不起你,玉儿不能保护你。玉儿好想你,真的好想。别人都有娘亲,玉儿也有娘亲,可是玉儿好想你,好想你能来看看玉儿……
狂风卷席着白雪在空中翻飞,墓碑前的小人仿佛要和这白茫茫的天地融为一体。在这一片惨白的世界中,一切仿佛都被冰冻住,生气渐渐在消失。突然,沫玉的手中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她不得不松开右手,发现右手已经是鲜红一片。手中握着的正是师父送她的发簪。
沫玉重新回握发簪,一抬眼,周围的景象突然全部消失,没有飞舞的雪花,也没有娘亲的墓碑,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黑暗。
她很累了,她要休息一下。
灌完了药,老伯和沈嬷嬷便急急忙忙地驾着马车载沫玉出门。守城的士兵却非让沫玉下来。
“军爷,您行行好,我这孙女真的是高烧不退啊,她家在城外,一直在喊娘啊!”
守城的士兵咄咄逼人:“既是高烧不退,又为何不在家中静养,莫不是心中有鬼急着逃命!”
“军爷行行好。”沈嬷嬷说着,暗暗拿了钱往士兵手里塞,“丫头想娘想的厉害,半夜就支支吾吾地说着梦话,我一个奶妈子自然和亲娘是不一样的,只好带丫头出来。”
士兵拿了钱财,态度稍稍软了些:“你且撩开门帘,让我瞧上一瞧。”
马车门帘一掀,只见里边躺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姑娘,一张小脸煞白,嘴唇也没有多少血色,嘴里哼哼唧唧,脸上挂着泪痕,脑袋也一直地摇晃。
“行了,走吧。”
守门的士兵终于放了行,继续和身边的同伴说话:“不知道这次进宫放火的飞贼到底是哪里的眼线,那么多宫殿,偏偏挑着和亲公主的来烧。这下好了,咱们又得再折一个公主进去。”
沈嬷嬷重新钻回马车,车内的沫玉用手搂着被子仿佛要把三层的被子都挤到一块去。沈嬷嬷叹了口气,帮沫玉把被子盖好。
此时,华明殿外,一个中年男子双手抱拳,冲着坐在主位喝茶的男子回禀。
“徐长老,属下已探测到雯姑娘的讯息。”
“真的?”男子手中茶杯抖了一下,几滴茶水顺着杯身流到他的手心,进而发展到手腕。男子毫不在意,放了茶杯便道:“她近况如何?”
“属下倒是见到了那姑娘,只是与您说的大有不同,她仿佛只有十来岁。”
“十来岁,你确定玉牌在她手上?”
“属下确定。”
男子起身下殿,在殿中来回走了几步,他猛地转头对中年男子说:“不论如何,查清楚了再回禀我,这玉牌是如何到小姑娘手上的。得了空的话,我也要去看一看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
中年男子抱拳离开,可殿中那名被成为徐长老的男子心情却久久不能平静。十几年了,他终于探到了雯雯的消息。可是,一个二十多岁的人怎么能做到时光倒流呢?还是说,这个人根本不是雯雯。
无论如何,他都得探查清楚,不然,他在这仙门中呆着还有什么用处。
直到第二天的午时,沫玉才睁开了眼。入目的床帐不是皇宫的薄纱,也不是老伯家的粗布,而是绸缎做的。
莫非昨夜看错了,沫玉心想,这床帐之前就是绸缎来着?
她脑袋有些闷闷地疼,不知是怎么回事,嘴里分外地苦涩,仿佛是喝过药一般。沫玉伸出右手打算掀开被子,到外面透透气。手刚碰到被角便一阵阵地刺痛,她定睛一看,原来她的右手被包扎了起来。
莫不是昨夜睡得太熟,用簪子刺的?
不对,簪子去了哪里!
她掀了被子,撑着虚弱的身体又移开枕头,撤了床垫,四下里都没有。
难不成是被沈嬷嬷或是老伯拿走了,一枚银簪,拿了又有什么用处呢?
沫玉没再回床上,而是走过屏风,坐在屋内圆桌前的凳子上,打量起房间来。
这里不是老伯的家,而是一间不错的客栈。屋内桌椅,床被,茶具,烛火,笔墨等一应俱全,十分雅致。可是按着老伯和沈嬷嬷的穿戴,怎么也不像是能够住得起这般周到的客栈的人来。
那么究竟是什么原因,或者是她已经被老伯送出了城。不过城外也有如此雅致的地方?
不如推窗看看。
沫玉缓步走到窗前,正打算开窗一看究竟,房间的门却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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