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小镇,驶进一辆大巴车。大巴停在镇中学前方的广场上,乘客们攘攘熙熙准备下车。坐在后排打盹的少年被刹车惊醒,睡眼惺忪的拎包起身。
外面有点冷,少年打了个寒颤,清醒不少。大腹便便的司机在人群前拍手,将众人聚在一起。他操着流利的贵州话,“在这等到几,我喊到名字的来拿行李!”
“王鹏!”“李兴平!”......
拿完行李的人陆续离开,在黑暗中消失不见。少年掏出手机,看下时间。一九年八月十五号,星期四,九点半。很晚了,只能自己走回去了。
“罗有干!”司机看着一行李说,没人回应,“罗有干是哪个?”
少年皱眉上前,认出是自己的行李。“你叫罗有干呐,咋半天不吱声?”少年挠挠头,“我叫罗有乾......"
“嗯?哦,哦,乾,多音字多音字。”司机再看了一眼名字讪笑着把密码箱递给罗有乾。
大巴车是往返于贵浙两地的长途客车,外出打工或者回家过年办事,十里八乡都靠它。虽然相比其他交通工具价格便宜,但只有坐过长途客车的才知道那种滋味是真的不好受。罗有乾现在是又犯恶心又饿,上次吃饭还是刚进贵州在服务区的时候。
罗有乾打算找点东西填一下肚子,虽然很久没回来了,但他还是记得中学左拐那家粉店。很不巧,已经关门了,罗有乾拉着行李离去。绕了一圈,没有一家开门做生意的店铺,罗有乾只得作罢,摇摇晃晃的顺着山路向三家寨走去。
从前的山路铺上了水泥,但出了镇子就没了路灯。手机电量不足,罗有乾担心谁联系自己,舍不得用来照明,只能摸着路回家。银月高悬,昏昏沉沉的并不明亮,镇子外那片地方叫火把田,这里的水泥路修的十分破败,罗有乾几次被凸起的石块绊到,他嘀咕,这丫的得贪了多少钱。前面吹来一阵风,把地上的什么东西吹到他的脸上。“什么鬼?”罗有乾把纸一样的东西扒拉掉,听到后面传来摩托车的声音,他走到路边让路,明亮的黄色灯光从后面照来。
“小富贵?”有人叫道,罗有乾诧异回头。摩托开着远光灯,差点没把他眼睛闪瞎。那人染个红色的头发,他下车拍打罗有乾的肩膀,“当真是你啊,哪时候回来的?”
罗有乾认出了他,是自己小时候的玩伴林阳,当时都叫他羊子。罗有乾高兴的也拍了拍他肩膀,“哟,羊子好久不见哎。我这刚下客车。”林阳笑了笑,掏出一根烟递给罗有乾。罗有乾接过点上,只觉着香烟的质量稍微有些差,有种像抽燃着纸的感觉。他咳嗽几下说:“呼!你这烟挺冲啊,劲头比摩沙还大。”
“走,我开车送你回家。”
“麻烦不?你大晚上开车怕是有事情要做哦。”罗有乾虽然也不想走路,但总不能耽误发小的正事。
“麻烦个锤子,我去街上买酒给我老汉喝,顺路的。”林阳指了指挂在车头的两瓶白酒。罗有乾笑着上车,把行李用绳子绑在后面。坐在后座上,罗有乾把手搭在发小腰间,他有点诧异,发小的身体像冰块一样冷。
林阳开过一个山头,前方小坡下有个三岔路,每条路都是从高坡上下来,使岔路口像个凹下去的大平碗,地形奇特,一点月光都照不进去。罗有乾记得这里叫杀人坳。从前云贵偏远地方的人大都剽悍,就算偷盗不伤人的事被村民逮住了也直接打死,这个杀人坳就是以前有偷牛的人被逮住打死在这,听大岁数老人说,建国初期这样的事在这简直屡见不鲜,就是九几年时也有人在这杀人抢劫。
摩托疾驰而下,发动机隆隆作响,灯光照亮两边干枯的苞谷林。经过坳底,罗有乾余光看见什么东西站在路旁,他回头看去,在摩托红色尾灯下像个稻草人。摩托重新爬上高坡,月亮又挂上。
罗有乾叼着烟嘀咕,“嘿我一跳,路边立个稻草人.....”
许久,罗有乾已经看见处在半山腰的三家寨了。,林阳不打算进寨子,他把车停在路边说:“富贵,不好意思了,我就送你到这。我要去下面王家沟买点东西先。”
“哎!该我讲不好意思吧?”罗有乾笑着下车,把密码箱抱下来,“麻烦你了,明天请你喝酒。”
“好!”林阳笑着朝他比了个OK的手势,他把挂着的两瓶酒取下来,“那个,富贵,麻烦你帮我把这几瓶酒给我老汉?我老汉就好这个烧苞谷的白酒。” 罗有乾接过白酒说:“哈哈,我爷爷也是爱喝。”
罗有乾拍了拍摩托后座,嘱咐他:“车子骑慢点哈!”林阳挥挥手,突然又回过头叫了声富贵,罗有乾应了声。“以后这种日子还是不要走夜路了!”说罢绝尘而去。日子?什么日子?罗有乾纳闷。
罗有乾把抽到一半的烟掐灭,别到耳朵上,身为资深老烟鬼的他可舍不得丢。他把白酒放在背包里,拉着密码箱,哗啦啦的朝寨子爬去。十几年不回来,寨子基本上都已经铺上水泥了,和爷爷的通话里听说是前年政府搞的政策。路形也没变多少,罗有乾估摸着向林阳家走去,打算先把酒送了。寨子里基本都亮着灯,不像镇上那样冷清,还有着几个罗有乾不认识的小屁孩趴在小卖部前嚷嚷着买东西。
小时候可没少去林阳家玩,他顺着记忆走去。大老远的,就听见了敲锣打鼓的声音。他走到林阳家前,有几个穿麻戴孝的小孩在玩闹,院子里坐满了人。罗有乾有些诧异,拉着行李走进去。一堆男人围坐着划拳,老人们在火炉旁喝酒,唢呐与锣鼓的声音从大堂里传来。罗有乾刚走进去,就有几个眼尖的妇人看见了他,“咦这是哪家娃娃哦?”
“哎小富贵回来阿安?”有个女的认出他来,罗有乾还记得她,是他家旁边堂伯的媳妇,得叫二妈妈来着。“二妈妈,我刚下车。”他笑着打招呼。
山里人讲话大都直接,旁边一大婶拉着二妈妈说:“小芹这是哪家小伙,生的好看很嘛!”一句话到弄得罗有乾面红耳赤。“这是老山家儿啊!你们不认得了?”几个老人也认出罗有乾来,寨子不大,罗有乾自幼记性好,大都能叫出称呼。众人一口一个小富贵的叫着,极为亲切。听他们说爷爷也在这,就在大堂里看唢呐匠吹唢呐。
小富贵是罗有乾的小名,意思明显,他爹盼着他富贵。以前他也不叫罗有乾,而叫罗有钱,当初不想要这个名字还被他爹揍了一顿。他爷爷也觉得“有钱”这个名太差,于是爷爷揍了他爹一顿,这才改成“罗有乾”。罗有乾跟长辈们说了声,他把行李靠在桌子边,背着背包走进大堂里。
罗有乾还记得林阳爸模样,不一会就在大堂棺材旁的一个墙角看见了林叔。罗有乾看到的人和印象中差别很大,他记得林叔是个很威严的人,小时候的玩伴都怕林阳他爸,而眼前的人缩在墙角,抽着根烟,一动不动,像是被焊在那的铜雕像。他旁边蹲着个妇人,身子颤抖着,似乎在抽噎。应该是林母。
罗有乾挠挠头,从背包里掏出两瓶苞谷酒,“叔!叔!”
中年男人抬起头,香烟烟雾缭绕,罗有乾看不清他的脸,只看见拧在一起的眉毛。“你是小富贵?”
“我是小富贵,刚刚下车。”罗有乾把两瓶苞谷酒递给林叔。“这是?”林叔疑惑。“这是林阳让我带上来的......”
还未说完,林叔满脸惊骇的盯着罗有乾,就连旁边的林母也猛地抬起头来。罗有乾被吓了一跳,后面有人叫他,“有乾?”罗有乾回头,是个头发花白略有驼背的老人,罗有乾认出是经常与自己视频通话的爷爷。还没打招呼,爷爷从他的耳间拿出一根东西,“你在耳朵上别个钱纸搞浪子?”
“钱纸?”罗有乾看过去,这燃到一半的哪是什么香烟,分明是根纸钱卷成的玩意儿。罗有乾大骇,他猛地绕到棺材前,只见那摆放着的,竟是发小林阳黑白分明的遗像。罗有乾霎时脸色变得比纸还白,冷汗从额头上浮现。眼前一黑,罗有乾眼睁大着直挺挺往后倒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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