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冥府

赵小明睁开眼，看到的就是夜幕下的景色。

夜幕中有许多颜色不一的纸制浮灯在一条弯弯曲曲的河上飘行，散发着暖意的浮灯与不平整的河面形成波光粼粼的倒影，又用些许微弱的光芒照亮着河岸。

河岸的浅滩上遍布着怒放且猩红的彼岸花，随着微风摇曳。

远处的河流水声传至岸边，与悉悉索索的声音混在一起，成为寂静的夜色中唯一的声音。

河岸上是排成一列的人群，人与人之间保持着大约一米的距离，缓慢地走在岸边的石子路上。

石子路上的人络绎不绝，一眼望不到前头，也看不到尾巴。

石子路每隔一小段，排布着错落有致的落地宫灯，宫灯发出昏暗的黄色灯光勉强照亮前行的路途。

赵小明也在这列人群中。

赵小明早先以为是梦境，于是他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嘶——贼吉尔疼！好吧，不是梦。

他闻到一种好闻的花香，这花香似乎有着安神的作用，让自己在这样的诡异的场景中也不会觉得彷徨不安。

那条河是黄泉的话，那这条路应该是黄泉路吧。

不知道自己的妻子是不是也像自己这样走过这条路。

赵小明抬头看天，只见满天星辰点缀期间，竟然还有一轮圆月，似乎是还在地球。

赵小明，随着人流前行，也不敢妄动。

这是典型的从众效应，赵小明正陷入了这种情况。

他一直是坚定的无神论主义者，即便是未知的事物，也只是人类的知识没到理解该事物的时候。他认为只是到了一个自己的现有知识无法理解的维度里。

赵小明的前面只能看见一个身着笔挺西装的修长后背，这人偏瘦，个头比他高，黑发，平头。

赵小明又转头看向后边，那是一个二十来岁的女子，头戴凤冠，身着描金绣凤的红色嫁衣。

她面无血色，但容颜依旧绝美，只是眼神游离，似有心事。

那女子似乎感觉到了别人的目光，回过神来，发现了着装奇异，面带慈祥的赵小明，便报以微笑。

盯着人家大姑娘看，还被人家发现，赵小明有些不好意思地转移了视线。

赵小明尽量扫视了前后的人，发现男男女女都有，大部分是老年人，但都着装不一，井然有序的排队前行。

万幸的是没发现缺胳膊少腿的，不然，那真的是辣眼睛。

……

过了几分钟。这真的太诡异了，赵小明忍不住想找人攀谈，选择对象只有前面的西装男，和后面的嫁衣女。

前面那位……赵小明怕那人转头后吓着自己；后面那位姑娘即便脸色白了点，但至少还算和善。

赵小明斟酌了下说辞，转头试探着说：“姑娘，你好！我叫赵小明，你也是刚到这吗？”

“老人家您好，我叫钱洛。也是刚到这。”钱洛右手压左手，左手按在左腰上，双腿并拢屈膝，微低头。她十分娴熟地做了这一整套动作，并且没有影响整个队伍的行进。

赵小明只知道这应该是一个礼节，她又身着嫁衣，于是更加好奇。

正想继续询问，一声“肃静！”在耳边炸开。

赵小明吓得差点跳起来，左右四周看看，又不见其他人说话。

赵小明和钱洛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惊魂不定。

难怪队伍那么长，却不见混乱，也不闻人声，原来是有隐藏的管理者。

赵小明和钱洛不敢再交谈，跟着队伍默默前行。

……

这样过了几分钟，赵小明随着人流，终于看到了传说中的奈何桥。

等到自己上桥时，发现这是一座拱桥，巨大的方块石料堆砌而成，桥宽约五米，桥长约十米。

桥两侧同样材料做成雕花的护栏。有半人高。

桥下是流水，浮灯缓缓飘过。

赵小明上到桥中，就看到了桥头一个身着交领襦裙的年轻女子在给路过的人递汤。

这名年轻女子的身后有一口被柴火加热的大锅，她旁边侍立着两个裸露着上半身的肌肉男。

再之后几米，就是一道门，门发着柔和的白光让人看不到里面的景色。

只见喝了汤的人进去就消失了。

这和赵小明印象中，年老拄拐，和蔼慈祥的孟婆有些出入。

这孟婆似乎有些过分的年轻，面容姣好，梳着发髻，还系着围裙。

她面无表情，为排队路过的人，只是递汤。

“我不喝！我不喝……”

排到不愿意喝的，旁边的两个肌肉男就上前用漏斗强行灌。队伍秩序还是维护的很好。

“小娘子真绝色也，何不陪本座快活一番？”

刚好排到一个穿着华服貌比潘安的男子开腔调戏正在递汤的孟婆。

结果是孟婆连汤带碗盖在了那人头上，接着用汤勺将那人打成了猪头。

那男子毫无还手之力，最后被肌肉男强行灌完扔进了门里。

而孟婆表情没有什么太大变化，将汤勺随手往后一甩，在旧汤勺落入河中的一瞬，换了一个新汤勺。

队伍因此停顿了好一会儿，后边的人也都因此变得十分乖巧，这其中包括赵小明。

在此之前，站在桥上的赵小明是打算品鉴一下孟婆汤，然后对主厨发表一下心得感言的。

在看到孟婆行云流水的操作后，赵小明打消了这个念头，至少，人家孟婆还是挺注意卫生的。

很快轮到了赵小明。

赵小明等待着孟婆盛汤给自己。心里吐槽着他们也不与时俱进。至少可以弄一个自助打汤系统，这一个一个的亲自盛，效率多低！

孟婆看着赵小明，突然放下手头的工具。

赵小明一看她这动作，想到之前那人惨状，连忙后退了好几步。

“下班了，收工。”孟婆将围裙脱了扔在一边的挂架上，就要迈步离开。

侍立一旁的肌肉男一号伸手拦住孟婆，一脸为难表情的道：“虽是下班了，但换班的还没来呢，上官还请多担待些，不要擅离职守。”

“按天规，每日上足四个时辰即可。自从我们孟婆司这离职一人后，迟迟不见补充，我们两姐妹每日要多上两个时辰，工钱却照算。你们锁魂司每日只上两个时辰的班，自然站着说话不腰疼。滚开，休要拦我！”

赵小明和一旁众人哗然不绝，不成想地府竟然也这样虐待职工，大伙不知道脑补了多少字的《孟婆司往事》。

肌肉男一号瞬间变成了一脸便秘的样子。

就要僵持不下之际，这时远方快步行来一女子。

这名女子和起争执的女子衣着相似，她远远地就喊道：

“依波，我来换班了。你回去吧。”

“我也是职责所在，上官莫怪。”

肌肉男一号放行，依波轻哼地一声直接离开。

“晓得，晓得。”

新来女子边应，边系上围裙。

她拿起汤勺和碗，在柴火上的汤锅里，给赵小明盛了碗汤。

她和颜悦色地对赵小明道：“久等了。”

赵小明忙接过孟婆汤，见此女良善有礼，终归是耐不住好奇心，问道：“你们都叫孟婆吗？”

闻言，女子展颜一笑，答道：“是，也不是。我叫孟依秋，之前的是我小妹，唤作孟依波。”

赵小明释然，没有继续追问。

赵小明看着清澈的汤水，缓缓举起碗，想起生前种种，终于要在此落下帷幕，不禁感慨万千。

他轻轻缀了一口，以为这口汤应该如人生一样五味杂陈，没想到竟然淡而无味。

于是他嘀咕了一句道：“没想到人生的最后一碗汤竟然如同清水。”

赵小明正想一饮而尽。

孟依秋闻言制止道：“慢着！我看看。”

孟依秋接过赵小明的汤，闻了闻，发现味道确实没有了。

正宗的孟婆汤是有一股独有的味道，这股味道人闻了以后，就会以嗅觉为引，让人想起人生中关于气味的许多美好回忆。

这是她们孟婆司的改良配方，目的是让人减少抗拒，更顺从的将汤喝完，提升效率。

孟依秋也不知道哪里出了差错了，于是将这碗放到一旁。

她又重新盛了一碗，闻了味道，觉得正常之后就将它递给了赵小明。

赵小明轻缀一口，品味了下，道：“还是一样。”

孟依秋抢了过来，低头仔细，才发现这碗汤已经变成了清水。她抬头看着赵小明，一脸狐疑。

她身后的两位肌肉男觉得事情不对，上前了两步。

赵小明想到他们的辅助手段，不禁心底发凉。

赵小明颤抖开口道：“这真不是我的锅。”

孟依秋右手拿着碗，心下一转，就有了一个想法。

她眼神越过赵小明，对着后边喊道：“你，穿着嫁衣的那个，对，就是你，过来，到我面前来。”

钱洛走近孟依秋，孟依秋将碗递给她，道：“喝了！”

钱洛不敢接，道：“这……会不会不好？我好像逾矩了。”

孟依秋闻言，柔声道：“不打紧，喝了吧。”

钱洛这才接过，犹豫了几秒，看了温柔的孟依秋和她身后两个大汉一眼，才仰头一饮而尽。

这时，钱洛变得目光呆滞起来。似乎忘记了前程往事。

孟依秋观察着钱洛，满意地点点头，她拿过钱洛手中的碗并为其指路。

钱洛依照指示缓步离开，就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只是，她在路过赵小明时，利用孟依秋等人的视线死角，对赵小明眨了眨眼睛。

赵小明脸抽了抽，只因钱洛长得还是顺眼，还是决定尽力助她一次。

孟依秋这时已经新盛了一碗赵小明，并柔声道：“无事，并不影响药效。”

赵小明看了看通过了那道光门的钱洛，小心询问道：“那道门通向来世？”

孟依秋答道：“通向未来。”

赵小明问道：“你们售后怎么样？”

“？？？”

“就是如果我喝了孟婆汤，但在过了那道门不久后又出现了记忆恢复的情况。”赵小明边回忆边补充道，“在我的世界里，有过许多人孟婆汤失效，带着前世记忆的人。”

孟依秋了然道：“哦，这个我知道。那是小事。只要过了那道门就和我们没有关系了，放心吧。”

肌肉男一号补道：“按照规定，只要喝了孟婆汤，进了转生门之后，就与我等无关了。”

赵小明放下心道：“好吧，刚才那个姑娘其实没有忘掉记忆，她骗你们的。”

孟依秋三人面容抽搐了一下。他们盯着赵小明来回扫视。

赵小明赶忙道：“我和那姑娘不一样，我是真的想忘掉过去。”

他把手中的汤一饮而尽，还配合地露出真诚的眼神看着孟依秋，期待他们为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孟依秋会尽量解决自己看到的问题，但她明显知道自己解决不了赵小明提出的这个问题。

于是孟依秋转头问道：“他喝了对不对？”

肌肉男二号答道：“对！”

肌肉男一号接道：“那还等啥？”

孟依秋上前一把拎住赵小明，不等赵小明发话，喊了一声：

“走你！”

赵小明就被扔了出去。

众人目送赵小明带着尖叫声准确的投进了发光门。

孟依秋满意的拍了拍手，整理衣衫，继续工作。

“下一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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