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旅馆门口的交谈

汽车从德累斯顿城外开到了莱比锡近郊，阿兰娜在这里租下了一处旅馆作为暂时住所。

费尔南多把车停在旅馆门口。阿兰娜隔着车窗看到等在门口的中年妇人，和她挥了挥手。

中年妇人拉开车门，阿兰娜抱着安东尼奥下车。

“哎呀，埃斯特雷拉小姐，您看起来精神不太好。”中年妇人上下打量着阿兰娜，想接过她手中的孩子，“您出去忙了一天，肯定累坏了。我来抱他吧，这个年纪的男孩很重，不然明天您的手臂会酸痛到握不稳笔。”

“放心吧，玛莉亚，我很好。”阿兰娜犹豫着要不要把他交给玛莉亚。

她担心安东尼奥有战争创伤反应，他超出年龄的平静不是因为不怕，是目睹家园和亲人的惨剧后，封闭了内心。

“我可以自己走。”安东尼奥主动对阿兰娜说。

他听不懂玛莉亚的语言，但是从玛莉亚的神情、动作中领悟了她的意思——她不愿意阿兰娜继续抱着他。

妈妈说过他长大了很重，阿兰娜比妈妈瘦弱，一直抱着他的确会很累。

“我担心的你的肌肉，身体有伤。我准备带你去洗澡，洗完重新仔细检查一次。”阿兰娜修改了话中小孩子不容易听懂的词语。

“我没有伤。”安东尼奥说。

“多么聪明，多么善解人意的孩子。我是玛莉亚，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玛莉亚笑眯眯的换成德语和男孩交谈。

“午安，我的名字是安东尼奥。”安东尼奥记着妈妈教过的礼仪。

“哦，安东尼奥，真是个好名字。”玛莉亚笑容不变的夸着他，“现在，安东尼奥愿意跟玛莉亚去洗漱换衣服吗，要知道绅士的重要礼仪之一是时刻注意仪表。”

“谢谢玛莉亚，我愿意。”安东尼奥注视着面前深色头发，深色皮肤，带着和蔼笑容的中年妇女。

他猜她不是阿兰娜的妈妈，她们一点都不像。

“好了，亲爱的埃斯特雷拉小姐，这位小先生需要和我离开一会。”玛莉亚伸出手臂从阿兰娜怀里抱起安东尼奥。

“旅馆里好像没有适合他的衣服。”阿兰娜此刻意识到她的临时起意给周围的人带来了什么，“我又给你们添麻烦了。”

安东尼奥是活生生的，需要儿童餐、儿童衣服，充足睡眠的儿童。她带他回来，当然为了好好照顾他，可想而知好好照顾儿童需要成本，付出劳动。

“埃斯特雷拉小姐……”玛莉亚熟练的抱着安东尼奥。

“叫我阿兰娜。”阿兰娜纠正玛莉亚的称呼。

费尔南多站在阿兰娜身后，给了玛莉亚一个眼神。

“好的，阿兰娜小天使。”玛莉亚收到了费尔南多的讯号，“玛莉亚能跟在您身边，正是因为萨拉查先生认为我能胜任照顾您的工作。我非常擅长照顾孩子，这些小问题难不倒玛莉亚的。安东尼奥是个漂亮的小伙子，我很高兴能和他共度一段时光。”

阿兰娜看到了玛莉亚眼中真切的喜爱。

“所以您不用担心我和安东尼奥，我们会配合的十分默契。您的房间里准备好了热水，薰衣草香皂，舒适的衣服和美味的午餐，请您照顾好自己。这是我最大的心愿。”玛莉亚抱着安东尼奥微微欠身。

“以及来自里斯本的信件。”费尔南多补充了一句。

“什么时候送到的？”阿兰娜回头问费尔南多。

“早上您着急出门的时候。”费尔南多语调略带调侃，“您是不是忘记了我送了信件过去。”

“不好意思，我记起来了。”阿兰娜想起匆匆出门前，随手放在书桌上的厚信封。

“可怜的费尔南多希望您在傍晚前抽出时间看看信件。”费尔南多苦着脸，捏着便帽边缘。

信件上有加急的标志，他不敢设想埃斯特雷拉小姐明天才记起来去看信的后果。这份后果与她无关，会全部由他承担。

“我会在晚上前写好回信的，告诉萨拉我们返回里斯本的消息，还有关于安东尼奥的事。明天一早发出信件，然后尽快收拾行李，收拾好立刻启程。”阿兰娜做好了安排。

“我可以在今天内收拾好行李，明天一早就能出发。”玛莉亚信心十足的保证。

“我想留出时间去买点礼物。”阿兰娜记得费尔南多在德累斯顿城外提过情人节买礼物的事。

玛莉亚没有立刻接上话题。

“仁慈的埃斯特雷拉小姐，相比额外花费时间去买礼物，我相信格蕾丝更愿意我早日回到里斯本。”费尔南多适时圆场，“您知道的，同盟军的计划远不止这一次轰炸。如果我留在这个危险的地方，只为了给格蕾丝买礼物，我打赌她肯定会生气。对于格蕾丝和爱丽丝来说，尽快看到完好无损的我会是最棒的礼物。”

他借着这番话和玛莉亚解释清楚了，埃斯特雷拉小姐所谓买礼物的主语是他。

“您不用担心费尔南多，我亲眼见到他偷偷买了几件梅森瓷器藏在房间里。”玛莉亚笑着说，“有梅森瓷器做礼物，他忘记在情人节当天写信不过是件微不足为的小事，格蕾丝不会怪他的。”

费尔南多举高便帽挡住脸。

“不要害羞，费尔南多，爱老婆的好男人值得夸奖。”玛莉亚笑容更大了。

安东尼奥认真的听着他们的对话。

他们这几句话依然用了德语，他听的懂语言，听不太懂意思。他能理解到的信息是，阿兰娜要回里斯本去，他当然会跟她一起。

“号称易北河畔‘白色黄金’的梅森瓷器，不错的礼物。费尔南多买了什么？”阿兰娜好奇的问玛莉亚。

“一只洛可可风格的大花瓶，小座钟，甜品架，以及整套下午茶茶具。”玛莉亚对费尔南多的藏品一清二楚，“我猜他回去会被格蕾丝要求交代哪里存下来这么多私房钱。”

“不知道梅森瓷器有没有简洁些的款式。我忘记提前买礼物了，现在临时决定回去，不得不借用费尔南多的创意了。”阿兰娜抱歉的说。

“纯白色的天鹅系列？”玛莉亚提议，“纯洁无瑕的上等白瓷，带着优美的浮雕，非常适合您的气质。如果您喜欢的话，我会在您的行李中添上两套。”

“为什么是两套。”阿兰娜不解。

“一套做礼物，一套日用。”玛莉亚理所当然的说。

费尔南多给了玛莉亚一个赞许的眼神。

“好的，麻烦你了，玛莉亚。”阿兰娜和玛莉亚道谢。

“安东尼奥好像困了。”玛莉亚放在安东尼奥背后的手略微用力，让他趴在自己肩头。

安东尼奥没有反抗。在这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他不想给阿兰娜带来太多麻烦。

“安东尼奥累了吗。”阿兰娜抬手摸了摸他金黄色的短发。

安东尼奥低低的应了一声。

“您回房间吧，等您吃过午饭，休息完毕，保证给您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安东尼奥。”玛莉亚转身推开旅馆的门。

旅馆里静悄悄的。

“好的，回去之前，安东尼奥暂时住在我的房间吧，晚上我和他一起吃饭。”阿兰娜点头。

“您房间里的书籍、信件……”玛莉亚迟疑。

“没关系的。”阿兰娜没有多说，走进旅馆。

费尔南多制止了玛莉亚想继续说下去的意图，玛莉亚抱着安东尼奥跟上埃斯特雷拉小姐。

.

看似的空无一人的旅馆，随着阿兰娜的归来，有条不紊的运转起来。

费尔南多向旅馆内的每个人传达了即将返回里斯本的消息，所有人如同拧紧了发条的机器般快速运转起来。

在目睹了德累斯顿的惨状之后，他们格外怀念平静安宁的里斯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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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森瓷器的生产地在德累斯顿附近。梅森瓷器是欧洲第一名瓷，“Meissen（梅森）”是全欧洲最早成立的陶瓷厂，也是全世界最佳的瓷器制造商之一，被称作瓷器界的劳斯莱斯。——以上来自百科。所以带梅森瓷器回里斯本，是非常不错的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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