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州叹

自那日两人一别，已有月余。

上官曦依旧忙着乌安帮那些乌七八糟的事情，今天是码头聚众斗殴了，明天是码头给人占了，动不动打打杀杀。今天是你卸了我一只胳膊，明天是我打碎了你一个下颚骨。这你来我往的，每一天都不重复，充满了挑战。尽管乌安帮的事务很繁杂，上官曦却能将它打理得井井有条，还分个神去找这不靠谱的乌安帮少主。她这一幅尽心尽力的样子，更是被城里人传得绘声绘色，这可不是旧情难忘，这上官曦可真是十足不要脸，女儿家的心思被人猜的透透的了，还不忌讳地找人找的天上地下，生怕别人不知道谢少帮主逃婚。

翟兰叶的日子就过的惬意了，她也没有什么改变，只是这卖身的价格越发的贵了起来。据说是这朝中的大官爷看上了她，可真真切切地要拿这万两银来赎她。之前在这城里传说翟兰叶价值万两，可却也没有人真的拿出这么一大笔银子。扬州瘦马可是有个市的，城里富户断断是不会打破这个规矩，给自己找不痛快。其次，这朝中的大官爷对翟兰叶可动了真心，只是照着规矩拿银子赎了她自由身，再行下聘迎娶为夫人。这可是天上掉的好运气，翟兰叶这般出身，竟然能成一段良缘。

上官曦自然也是听说了翟兰叶的事，原本她也想着，若兰叶愿意，她也可以拿出一笔银子，换她自由身。身为女子买瘦马这个事情确实惊世骇俗，但却也未尝不可，反正她对谢霄的心意早已被城内的人引为笑谈。她也曾暗中派人去打探过兰叶的赎身价，只是这可不是小数目，得攒好一阵子。她只是担忧兰叶得知她的想法会不会恼她。

原先两人的结交就是基于平等，两个浮萍人的相识，若是让翟兰叶得知上官曦有意买她，可指不定是打谁的脸。

而这事，却偏偏不巧地给翟兰叶听了去。据说是那些肖想翟兰叶的无知男子和那些碎了舌根子的妇人们传开来的。彼时，翟兰叶正在一家香铺，选着自己画舫的熏香。身旁的贵太太们见是她，便有意无意地提起上官曦。

“翟姑娘呀，你可真是好命啊，”一个头上簪满钗的贵夫人，手里垫着手帕拍了拍翟兰叶，说：“你说这寻常的瘦马，可不是这么好命的，也就被买回去，当个小玩意儿，你看看我家前几年买的那几个，都被我给打发了。”

“所以我说这不值当，这买卖不划算，买回来一个玩几天就腻了，你还能留着她祸害宅子么？你说你也算宅心仁厚了，只是给她打发了，”另一个妇人抢走了翟兰叶手里的香，随即扔到一边，“这香闻着也太狐媚。”

翟兰叶笑了笑，说：“这只是普通一款檀香，薰薰画舫罢了。”

“翟姑娘，你说你这出身，以后若是做了这大官太太，可就得和我们称姐妹了，”贵夫人撤了自己的手，状似无意地将手帕揉了揉，便扔了帕子，“可，这半朝的达官贵人，可都听过你的琵琶，进过你的画舫。”

“周大人娶兰叶之前，必是已经知晓此事，”翟兰叶也不恼，“论诗画才艺，兰叶自认不差。论善解人意，兰叶自是能疏解周大人心怀。若说出身，兰叶孤苦，自是比不得诸位。”

“翟兰叶！你还给脸不要脸了！你还敢与我们比！就连那成日与汉子混在一处的上官曦都瞧不上你！”

翟兰叶闻言，倒是失了一份平静，说：“上官堂主巾帼不让须眉，这位夫人，你这话说的好不体面，怎的上官堂主就比你们矮了一头？”

谁知这贵夫人笑的鬓角的钗都掉了，她也没顾得上，说：“你还不知道吧，上官曦可是四处打听你的身价，这是打算赎你给她的谢少帮主做小妾呢！谁不知道那谢少帮主对她这个母老虎没有兴趣，不然还能逃婚么？”

翟兰叶死死地抠着手里的香盒，指甲里沉入了檀香，可若不是有这香盒，怕是手上的指甲要深入自己的掌心。这贵夫人倒是聪明地抓到了翟兰叶的情绪变化，笑的十分猖狂，说：“翟兰叶，虽说这城里不要脸的女人是不少，可就算是被逃婚的上官曦，骨子里还是当你是个商品，这不，拿着银子也在那打听你。你就是用你这一身狐媚功夫让人把你从这泥潭里捞出来又能怎么样，上不得台面就是上不得台面，人人都可以踩一脚，迟早，那周大人会后悔……”

其实这个贵夫人说了什么，翟兰叶也没细听，她很想用刚采买的绣花针刺入她聒噪的舌头。可最后小菊拉着她上了马车。其实被人说几句，也并不会怎么样，毕竟这世道就是如此，她早就知道她选择这条路的下场。扬州瘦马虽非她所愿，但却是她必须要借助的身份。

她只是觉得扬州春天的风，像倒了春寒，夹着刺骨的冷，刮的她的心，很疼。

她不知道上官曦竟也是如此看她。

浮萍一女子。

只是她。

也只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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