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通晓一切的李亦云

“接下来我会问你几个问题，你只需要回答‘对’和‘不对’就可以。回答完了你就可以离开。”

林隐背靠着椅子的后背，双手抱在胸前，手指不停地敲打自己的臂膀，一条腿搭在另一条腿上不住地晃动，眼神中明显地显露出不安与抗拒。

如同天空中飞翔的鸟儿被绳索牵住了下肢，“飞翔的林隐”也同样的因为被桎梏而感到不悦与急躁。

没有什么比封闭的密室更能让林隐坐立难安，仿佛空气也在逐渐从他的肺部被抽离。

“那么我要开始问了，”林隐听到李亦云在说话，“您师父的父亲，也即在您之前的上一任持戒人，他的死亡，并非高塔公开宣称的意外事故吧？”

李亦云研究过林隐，知道怎么样能打击后者的情绪。要让李亦云对付平时那个自信有活力的林隐，那还真是难为他了，但如果是现在的林隐的话——

林隐的手指在桌面上敲打着毫无韵律的节奏，手指的速度愈来愈快，他的呼吸也愈来愈急促。林隐正在尽力让自己冷静下来，但急躁的动作反而让他的思绪愈加紊乱。

“狗屎！”林隐最终只能选择放弃，老老实实地回答，“虽然没有证据，但是我的观点与你相同。”

“而您在法师高塔并不受欢迎吧？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

“不错。”林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李亦云的眼神中投射出智慧的光芒，仿佛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尽在他的掌握，这让坐在他的对面接受盘问的林隐不禁有些精神萎靡。

“欸？什么原因？”灰翼一头雾水地问道。

“我当初加入高塔的方式比较糟糕，”林隐似乎已经彻底放弃，进入了一个你问什么我就回答什么的状态，“而且既没有天赋，又不肯努力，还整天做些不符合魔法师身份的事情。”

“那为什么他们还愿意将深渊之戒交到你手里？”

“因为这枚戒指在前任死去的时候遗失了，是我找了回来，而且我又是前任持戒人的女儿的弟子——不过，这也只是明面上的说法而已。”

眼看灰翼还想发问，李亦云赶紧按住她的肩膀，示意她暂且稍歇，自己问道：“前任持戒人之死，是高塔内的法师所为，对还是不对？”

“八九不离十吧。”

“高塔一直以来都有由持戒人继承领主之位的传统，您的前任是一位德高望重的魔法师，那么杀死他的理由，是否有理由推测为——有人，或者说有某一个派系，对高塔领主的宝座觊觎已久？”

“奥术派系。”

李亦云问林隐对还是不对，林隐干脆把名字都告诉了他。李亦云正对林隐的合作态度感到满意，却突然与他对上了眼。不知从何时开始，林隐的手指不再弹奏音乐，腿也停下了抖动。一张脸上虽然疲倦，却隐藏着沉静。深褐色的眼瞳中慌乱不再，只有平静的注视。

看来针对法师高塔的提问令这位深渊的持戒人不知不觉间回复了常态。林隐自己当然心里比李亦云更加清楚一百倍，现在正在谈论的事情同时也决定着自己今后的未来——或者说他今后还有没有未来。

“奥术派系杀死了持戒人，并刻意伪装成‘意外事故’，然后将深渊之戒带到深山中掩埋，希望您的前任成为深渊派系的最后一位持戒人。高塔没有了王储，那么等到现任领主撒手人寰，领主的位置就将落到他们这个近些年来快速崛起的新生派系手中。”

“对。”

“但是你找回了戒指，他们将新的持戒人的身份赐予了你。”

“我就算是在深渊派系内部也不受欢迎，我这样一个‘没有一点魔法师的样子’的家伙成为持戒人只会让深渊派系蒙羞而已。”

“奥术派系至少是魔法师，相比起你这样的另类，接受奥术派系的法师成为高塔领主似乎更容易被法师高塔接受，这就是他们的计划。”

“可能吧，”林隐却要更加悲观一些，“但是深渊之戒却永远都是隐患。持戒人出任未来领主的传统在高塔已有一千五百年，不是说打破就打破的。”

“那你觉得他们会怎么做？”

“故技重施，把持戒人杀了，把戒指藏起来。这次藏得更好一点。”

“连续两任持戒人因为‘意外事故’死亡？这恐怕太过惹人起疑心了吧。”

“这并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自己就有好几个办法能帮他们完美地解决。说起这个——”林隐歪过一边脑袋，嘴角扬了起来，“你知道得倒挺清楚，你在高塔里有人吧？”

“瞒不过你。”

“那么，你把我拉到这里来，不是就想和我谈谈这些八卦吧，”林隐坐直了身子，双手搭在桌子上十指交叉，双眼透过手指的上方注视着李亦云，“我可是知无不答，也该轮到你讲些实话了吧？”

“其实也很简单，”李亦云如此坦率地和盘托出，倒令林隐也颇为意外，“东部帝国强盛的表象下，实则处处危机。由顾白段三家贵族平分权力的统治体系随着三家关系日渐紧张，已经难以为继。北冥威胁在明，反抗组织在暗。帝国内忧外患，覆灭的危机已然悄然来临。我只是想帮助帝国顺利地走过这一次的危机，就像历史上无数次的危机那样化险为夷。”

“如果你的方法就是把索斯公爵杀了，让矛盾更加升级关系更加紧张的话，”林隐的话中不无嘲讽，“做得好。”

“不破不立。三贵族之间的战争早晚都会发生，北冥与反抗组织的威胁也早晚都会成真。最糟糕的情况是，这三者同时发生。但现在北冥遭受恶劣天气侵袭，反抗组织也暂且销声匿迹，趁着这点时间先把三贵族的事情解决掉，至少可以避免最糟糕的事态。”

“激起白家与顾家的内斗，最终让段家渔翁得利吗？三贵族去其二，只剩一家，倒确实可以做到集权统治。”

“不是李亦云杀了索斯公爵吗？为什么顾家会去找白家？”灰翼的小脑袋又想不明白了。

林隐解释道：“因为李亦云加入了白家的同盟，顾家当然会视此为白家的挑衅，顾天痕是不会把这个小家伙放在眼里的。”

“但是仅凭这样，内战也并非必定爆发。三贵族彼此看不顺眼，却又彼此掣肘。顾家和白家相互争斗，让段家坐享其成，这种事情前两家是绝对不会做的。所以，我们需要你的帮助。”

“我？”林隐指着自己的鼻子，“干嘛？你要我也去杀几个白家的人吗？以顾轩尘的好朋友的身份把火也引到顾家身上？”

“不，”李亦云摇摇头，“高塔的人到现在都没有对你下手，原因是他们认为顾家会坚定的站在你这一边，而与高塔为敌。”

“他们才不会……”林隐像是想到了好笑的事情，笑个不停，“喂，不会是你的人给他们传播的这个观点吧。”

“生活在象牙塔的法师们对帝国的贵族们了解很少。”李亦云承认林隐所说，“如果你回一趟高塔，这会是他们难得的良机。只要你不被杀掉，回帝都来，做些表情，让他们以为顾家会为你站台。那么敌人的敌人就会是朋友……”

“所以白家会和高塔联盟，而这样的联盟会打破力量的平衡，你期望这样能够促使内战爆发吗？”

“这样并不足够，”李亦云也承认，“不过也会是重要的一环。而其他的部分就与你无关了。”

“好吧，那么最后一个问题，我为什么要帮你？顾家一直以来都待我不错，我为什么要帮你算计他们？”

“因为这会很有趣的，而且奥术派的法师在这场内战中消耗得越多，对你的威胁也就越小。你加入吗？”

“怎么说呢，”林隐站了起来，甩一甩那只承载着深渊之戒的右手，“我不介意暂且先按你说的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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