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世界岳父

丹波医生一边为威廉.本达缝合伤口，一边笑着说：“是啊，所以我说我这里是‘女儿之家’嘛！”

“桑族人重男轻女，穷人家生了女儿，就遗弃到你这里来？”

“三十多年前的第一个是碰巧丢弃在我医馆门口，我好心收养了那女孩。没多久，又碰巧来了一个，我也得公平对待嘛，只好又收养下来。后来，村里人都说，只要生了女孩就往我门口丢，我一定会收养的……”

丹波医生语气平静地回顾往事，手指在针线间翻飞，一点没闲着。

“哈哈，哈哈，唉哟！”本达笑了两声，又不由得轻声呼痛，“收养这么多女孩，你养得起吗？”

这下轮到丹波医生笑了：“长官，我要是告诉您，我养她们我是赚钱的，您信吗？”

“怎么讲？”本达挺感兴趣。

“女孩子长大了总是要嫁人的，”丹波医生笑笑说，“她们无父无母，从小由我抚养长大，叫我爸爸。未来女婿要想迎娶她们，先得让我满意才行。”

“聘礼？”

“对了。”丹波医生得意之情溢于言表，“不过，也不是每个女儿出嫁，我都能赚到钱。嫁给桑族人，铁定赔钱。”

本达惊奇地说：“你们这岛上几乎都是桑族人，她们不嫁给桑族人，又嫁给谁？”

丹波医生撇撇嘴：

“桑族人太吝啬，礼金也少得可怜，反而送一大堆白扇子、白麻线、寿留米、柳樽、鲣鱼干、海带，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你进来时发现没有，外面房间墙上很多白扇子？那些全是我的桑族女婿们送的，上面写的是他们自己和我的女儿们的名字。”

本达恍然大悟，听丹波医生继续讲这奇谈。

“金野族人也是，只不过人长得帅一点，却大多是花心负心之人——用我的一个大女儿的话说，都是渣男。第聂伯族人穷得丁当响，男人喝多了就打老婆，我把女儿养大也不是让她嫁出去受罪的，您说是吧？月族人穷就不用多说了，男人们都是些卑鄙下流的骗子、歹徒，绝对不考虑。泰坦族和巴斯塔族人尚可，有钱，也不太吝啬，但他们的脑瓜子太灵光，和他们谈嫁女儿，简直像是在谈一场生意，而且是场旷日持久的商业谈判，搞得我疲惫不堪……”

难道你特么这还不是谈生意吗？本达在心里卧槽。

“我最中意的女婿，是尧族人。”

“哦？为什么？“

“尧族男人忠厚老实，勤劳肯干。土是土了一点，但他们精于农耕放牧，日后哪怕混得再差，也能让我女儿吃上一口饱饭，不至于饿死。还有，尧族人怕老婆是出了名的，结了婚，男人对老婆言听计从，挣的钱全上交给老婆。我女儿嫁给尧族男人，岂不是占了大便宜？她们嫁人之后，偶尔对我尽尽孝心，我也跟着占占小便宜。哈哈……最重要的一点是，尧族准女婿的聘礼是相当可观的，他们可以把平生攒下的大部分钱财双手奉上，只求娶到我的女儿。”

说到这里，丹波医生的脸上出现了更多皱纹，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成了缝儿。

“你还真是把岳父做成了一种职业！”本达笑着嘲讽，只是左眼被对方手中的针线牵制着，笑容发育不良。

丹波医生不以为意，手上一刻不停地穿针引线，缝合本达左眼的创口，像一个女工娴熟的尧族农妇在纳鞋底子。

忽然，他停下手，说：“长官请您稍等一会儿，我出去一下。”

原来，丹波医生一边做手术，一边和威廉.本达闲聊过程中，一直隐隐约约听到外面街上有婴孩哭声。

刚开始他还以为是外面房间里自己的某个小女儿在哭，到后来，哭声渐渐清晰，确实是从室外传来的。

生意来了，生意来了。丹波医生这样想着，兴高采烈地来到门外，巷子里风雪大作，酷寒难当。

只见上百个雪人堆在医馆门前，个头最小的也比他高出一头，丹波医生初看时还以为这些是自己女儿们的杰作，定睛一看，发现竟是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

较近处还有一个身着军便衣、腿上绑着符咒的少年站在雪地里，那少年紧紧抱着怀中的一个物事——那是一个刚刚喝足了奶水的女婴，正躺在少年衣衫内，紧贴着他热乎乎的胸膛酣睡。

雪花已经覆满了他们的铠甲衣服，却没有一个人动一动，避一避雪，就像脚被钉在街道上一般。

近处几个“雪人”的目光同时看向丹波医生，又转向他的脚边。

丹波医生低头一看就发现了那个小小的篮子，襁褓中，一个面无血色的女婴放声大哭，显然已经冻得快死了。

“唉哟，可怜的小宝贝。”丹波医生赶忙弯腰抱起篮子，笑咪咪地说，“快跟爸爸进屋来吧……”

话音未落，笑意未消，一把血迹未干，还散发着腥臭气味的长剑已经搭上他肩头。背后有人一字一顿地说：

“放下她。”

语声不高，却带着不容抗辨的力量。

丹波医生听出说话者是手术台上那个刚刚换掉左眼的将军。

只是此时此刻，那将军仿佛变了一个人，声音与刚才在手术台上聊天时的热络完全不同，冷得像结了冰。

丹波医生只好把篮子放回原位。

“丹波医馆”的牌匾后面，被“石像咒“定住身体、不能发声的农妇，只能眼泪长流，她充沛的乳汁濡湿了衣襟，濡湿了本达塞给她卖女儿的钱，滴滴答答落在雪地里。

“进去把手术做完。“本达冷冷地说。

士兵们循声望去，只见他们的长官左眼珠换成了一颗透亮的玻璃珠子。

珠子里是深蓝色的花瓣，细细的一片，一眨眼，活像正午时分的猫眸子，对照着邻居那只灰蓝色的真瞳仁，有一种让人脊梁生寒的滑稽。

本达眼眶上还挂着针线，鲜血从眼角流下，配上一头乱发，半脸虬髯，像是刚从坟堆里爬出的恶鬼。

丹波医生往屋里走前，向弗兰克.戴使了个眼色，意思是：快救救她！

威廉.本达一只独眼则把所有士兵瞪了一遍：你们敢动一下试试！

《虎贲军军法》第一条：违抗军令者，就此正法！

第二条：将军威廉.本达的每一句话都是军令。

“你们看着这个女婴，谁都不许碰她！”

这句话是本达进入医馆前亲口说的，众士兵都视作军令。

没有人胆敢去触碰这个女婴，他们了解自己的长官，以本达的作风，如果他们中有谁碰了她，不但这个人自己会死，而且这个女婴也绝对活不成。

所以，他们只能一动不动，眼睁睁地看着一条小生命从世界上消失！

士兵们知道本达将军心性乖戾，手段毒辣，但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一个可怜女婴的命。

做完手术，本达从身上掏出一些钞票，又出门向部下们借了一些，凑足了9000元，交给丹波医生。

“拿好，这是手术费。“

丹波医生看看地下已经死去的女婴，哭丧着脸说：

“你还得给我一万。”

本达怒道：“我他妈没有打麻药！“手已抓紧剑柄。

“你是没有，但你杀死了我的女儿，“丹波医生指着地上的女婴，”要是她还活着，长大嫁人了，我赚的可不止一万。“

本达怒极反笑，什么话也没说。

丹波医生只觉眼前剑光一闪，吓得昏死过去。

众士兵看看地上的医生，发现他的脸上没有一丝伤痕，但是眼镜的玳瑁骨架从正中间断成了两截。

再看本达，手仍然抓着剑柄。上百双眼睛，没有一双看出他如何出剑，如何收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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