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材韩说完,拉着方鹿的小手向场外走去。观众们也一边发出嘘声,一边散去。
“你真笨,”阿猫笑着说,“居然还问小孩脸上的字怎么来的。”
“去你的。”方鹿把小手从李材韩手里抽出来,跟他并肩走在大街上,“我只是一时没想到而已。”
“其实,”方鹿又说,“戏法只是魔术,魔术都是假的。桑族忍者的幻术可是真的,比这有意思多了!”
“哦?你见过吗?”阿猫对奇奇怪怪的事物都有兴趣。
“当然见过,”方鹿小脸上洋溢着得意的笑容,“我老爸有很多忍者朋友,他们的头儿叫北野利器,可厉害了。我亲眼见他展示过好几种忍者的幻术。”
“都有什么?你说说看。”
“比如……比如,”方鹿抬眼望天,把玩着自己发辫上的丝带,回忆说,“他有一种‘遣物之术’,就和今天这个魔术很像。有一次在我家,我爸设宴招待他们吃饭——是分餐制哦……”
“什么叫分餐制?”阿猫打断她。
“唉呀,”方鹿不无鄙夷地看了他一眼,“就是菜不在一起吃。我们尧族人都是合餐制嘛——饭分开,但是菜摆在一起,大家把喜欢的菜夹到自己碗里吃。桑族人都是分餐制——每个人一张小桌,相互之间离得很远,上面摆的是自己的饭菜……”
“那多没意思!”阿猫再次打断她,评价说,“那不就跟修路工人的盒饭一样吗?各吃各的,冷冷清清。还是咱们的合餐制好,热闹!”
“你还听不听我讲啦?”方鹿不高兴地白了他一眼。
“你讲,你讲。”阿猫一笑。
“席间,我爸请北野先生展示一下幻术。北野说他要先请我爸恕他的罪。我爸很奇怪,笑着问,恕什么罪?一边说话,一边在汤里夹鱼吃,结果夹上来一条完完整整的石斑鱼骨头。
“北野远远地坐在对面,抬起左手,用宽大的袍袖把他自己的小桌挡住。他专心致志地吃东西,不时抬起头来,在袖子上方冲大家笑一笑,皮笑肉不笑的那种笑。
“北野把小桌挡得严实,谁也看不到他在吃什么。我爸再在汤钵里夹,又是一整条鱼骨,只好丢在餐盘里,不由得连说‘奇怪’。这时候,其他客人也开始出声称奇,因为他们也在自己的汤里夹出了鱼骨。
“大家继续在自己的汤钵里捞鱼,可接二连三捞出的都是鱼骨。直到大家把鱼骨捞完——其实每个人的汤钵里也就几条小鱼的鱼骨,一两条,两三条,多的也就五六条。
“大家捞完鱼骨,发现汤钵里除了汤再没别的了,纷纷放下筷子,望向北野的小桌。北野先生猛地把手一撤,现出袍袖后面的餐盘,盘子上别说鱼骨,连一根鱼刺也没有。
“他的汤钵呢,汤汁已经满了,还在一直不停地往外流汤。北野站起来,有点表演的感觉,开始从他的汤钵里往外夹鱼,一条、两条、三条……我数着呢,他足足夹了100多条小鱼出来,而那个钵,根本装不下100多条鱼!”
阿猫好奇:“他把自己吃剩下的鱼刺换到了大家的汤里,把大家汤钵里的鱼换到自己的汤里,是这样吗?”
“是的,但不是‘换’,”方鹿纠正,“那叫‘遣’,‘遣物之术’。大家对这个‘遣术’赞不绝口,北野先生却说:‘遣术是我们忍术中最简单不过的一种了,简直简单得不能再简单了。’”
“他这么一‘遣’,他就有吃不完的鱼,而别人只能吃他的口水,”阿猫拍掌大笑,“这本领有用!”
“呕!”方鹿做了个干呕的鬼脸,“所以他一开始先请我爸恕他的罪呢。遣术是真的,因为小鱼都是真的,只是所在的地方变了而已。”
“诶,”阿猫灵机一动,把脸凑近女孩儿,一脸认真,“会不会是那忍者和你们家厨子串通好,像今天一样,厨子当忍者的托儿?——给忍者的汤钵里盛满了鱼,给你爸他们的汤钵里本来就盛的是鱼骨头,鱼肉早被厨子们在后厨里吃光光啦,你爸他们吃的其实不是忍者的口水,而是厨子的……”
“去去去,”方鹿一把推开他,由于周围人多,也没能推多远,“我告诉你吧,绝对不可能。第一,我爸是临时起意,请北野先生秀一下幻术的,他提要求时菜都已经上完了,摆好了,北野怎么和厨子串通?
“第二,我们家家法可严了,厨子绝不敢吃里扒外,拿了外人钱倒还好说,要是敢让我爸吃他们的口水,这可是侮辱主人,”方鹿瞪了阿猫一眼,“我爸知道了真相会怎么样?你不知道我爸是可以直接打杀家臣的吗?他们不要命了啊?”
阿猫吐吐舌头,向女孩儿抱了抱拳:“社会,社会!”
“第三,”方鹿还没说完,“你说是串通,是托儿,是假的,请问阿猫同学,北野先生的小小汤钵里怎么能夹出100多条小鱼?总不可能像刚才那个缸子一样,在钵底开了个洞吧?汤不会漏下去流走吗?”
面对方鹿连珠炮似的发问,阿猫只能耸耸肩,乖乖闭嘴。
阿狗的哥哥黄子健说过,千万别跟女人讲道理,不是你讲不过她,而是你讲不赢她。
街上的行人越来越多,两个孩子与其说是逛街,现在倒更像是在人流中泅游。
和他们同向而行的人是顺流,推着两人前进;反向而行的是逆流,阻着两人前进;胡乱走的是乱流,把两人搡得东倒西歪;在街面上站定不动的小商贩是大石头,堵了一大堆人,绕着游也要花一番工夫才能过得去。
阿猫怕方鹿被乱流卷走,不由分说地抓住她小手。
女孩儿的手永远比他的凉几度,可被他握着,就会慢慢地暖起来。握她的手,像握住什么植物脆生生的嫩芽,似乎稍多用力就会把它捏坏。春风过处,纤长的细芽尖儿撩过来,撩过去,撩得阿猫手心发痒,心里酥酥麻麻的感觉,无以言表。
方鹿可不想让大街上的人看到她和男生手牵手轧马路,抽了一下手,没能抽出,阿猫使坏,用了些力,控制着力度,刚好令她抽不出手,又不至于把她抓疼。
四周围密密叠叠的全是人,没人去注意两个孩子的小动作。
方鹿脸上阵阵发烫,因为她发觉自己内心里好像正是因为大家不注意,才这样任男孩抓着手不放。
可一放弃挣扎,任他抓了手,又像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一般。
她没话找话地说:“今天这个魔术肯定是假的,因为,那个白胡子老爷爷从右边的缸里抓出来十几个一模一样的小孩,这是不可能的呀!世界上最多只有七胞胎、八胞胎,从来没有听说过有‘十几胞胎’的人呢。”
“嗯嗯,是的。”阿猫点头。
方鹿获得阿猫认同,面露得意之色,继续说:“忍者的幻术除了遣术,还有循术。”
“这个我听过。”
“你听过,你见过吗?”
阿猫耸耸肩,摊摊手。
“忍者的循术,有金木水火土之分……”
“今天我们不就见识了‘土循’吗?”阿猫一笑,“地上挖两个洞,下面用地道连起来,从一个洞钻进去,从另一个洞钻出来。”
“这个不算,这个算什么呀,”方鹿说,“我见过北野先生的儿子小五郎表演过循术,我亲眼看到的哦,他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一眨间就整个人消失,循进墙里去啦!”
方鹿说完,阿猫陷入了沉默,活泼如他,这一表现相当反常。
刚刚还叽叽喳喳地聊着天,像哗哗啦啦奔流不息的小溪,这一瞬间,整条溪水猛地坠入黑洞洞的深渊,连渊底水瀑砸地的回响都听不见。
莫名其妙的静默从天而降,笼罩在两人头顶,像乌压压、黑沉沉的一片云,憋着雷,包着雨,隐忍不发,持续了约有半分钟之久。
“鹿,你会不会循术?”阿猫突然问,声音压低了许多,语气有点怪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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